早几年, 她的夫君殁于洪涝灾害, 家中只留下老弱妇孺。她来了法医府, 孩童便是年迈的婆母照看。于她而言,查验尸体不是什么难事, 可在法医府学习的时日以来,明显感知到学识的匮乏。今日她有些紧张, 手心都在冒汗。
“放轻松, 错了也无妨, 只有错过, 才会对,何况你今日是副手, 一切有衷伯打头照呢。”贺南嘉立身验尸台首位,就如同大学时期的导师一般, 潺潺教导两名学员。金菊是衷伯以外, 学的最快的见习法医了。
其余人, 则是围绕着验尸台而立, 一手执笔、一手拖垫了宣纸的木板,预备随时书写。
金菊“哎”的一声。
衷伯先检查死者的口、鼻、喉、等,与前一个死者类似,这名死者七孔里的泥沙也在浅口处。并且,这几处的肌肉萎缩的厉害,喉腔几乎完全封闭。
人死后,七孔通道萎缩封闭的时辰,也是因人而异的,后世的统计数据显示:在二十四小时内。
能推测为:死者死后一日被抛尸入湖。
死者的颈脖处伤口,不如前面死者的整齐,创口截面有些许的毛边,但手腕、脚踝动脉的伤口就很平整。
若贺南嘉推测的没错,应当是死者在被割喉时,有过剧烈的挣扎所致。
而颈脖处的动脉一断,血迅速流出,死者会瞬间痉挛或者是抽搐,不久便会休克,届时再割裂手腕、脚踝,便能一刀切。
衷伯一边叙述,金菊时不时能补充几句,两人配合的还算是默契。
“死者的胸阔被压的很低,跟前面死者不同的是,这名死者的胸腔几乎干瘪了,就如同……”衷伯组织着措辞,但他词藻匮乏,一时半会儿想不出。
“就如同,被吸干血了似的!”金菊试探性地补充,后半句的声音小而不确定,她自幼乃是大户人家的女使,自小跟着主子习文识字儿过。
衷伯觉得很恰当地点头,两人继续,贺南嘉却思考着别的。
二人开始解剖,切开死者两根底部肋骨间,腐臭味徐徐充斥整个解剖房,比方才更浓更恶臭。
在场十一人无意皱眉的,都似乎习惯了。一则、他们都有过剖尸的经验,不再对尸臭有反应了。二则,得感激房姗的后勤设备,她给众人做了“口罩”,只不过不是一次性的。
“因为连续碾压,心、肺都有一定的肿胀伸缩,其余的器官无甚变化。”衷伯再取出死者的胃,沉重地一叹:“死者的胃,也跟之前的死者一样,在死前有过较好的进食,食物的残渣尚存,有的还能辨识初始的模样。”
“死者的胃里并没有迷/魂/药的遗留,鼻腔、口喉亦然,生前也无挣扎的痕迹。”金菊正在分识胃里的残留,将还能辨识的分在一处,不能辨识的分在另一处。这个流程,也是按照贺南嘉要求的,她做的特别仔细。
分识清楚后,其余人奇怪地诉说。
“我没看错吧?这个是海参??”
“还有鲍鱼!”
联想到前一个死者胃里残留,众人一时觉得匪夷所思。
“两人似乎都在死前,大吃特吃的了一顿。”
“可前面的死者家境清寒,这个人的宅院我们察看了一番,也是穷的叮当响,院子里池水的鱼儿都没卖,他哪儿来的银子吃这些?”
“京城的海参只有岳东酒楼有,听说一只十两银子呢!”
“会不会是凶手宴请的?”
“有可能!但也不好说!”
“这太奇怪了,死者总不会大吃特吃一顿,被凶手以为是个有钱人,就起了歹心吧?”
“……”
见习法医各抒己见,其中不乏贺南嘉觉得很有道理的,但有的她始终想不通,凶手这般杀人为了什么?既折磨不到死者还费事费力。
且两位死者的衣衫都不是死者自己的,那么凶手为何要做,纯粹是为了引人联想到血咒吗?
贺南嘉令人去换来管后院的阿年,他到了解剖房门口就不敢进去,她暂时没心思引导人别怕,就走到门边儿问:“你可知此人爱食哪些吃食?”
“水产亦或者是海错,”阿年说完,贺南嘉就令人继续回后院干活儿了。
前一个死者的胃里,是家常菜残留,但经过死者父母的确认都是死者爱食的,如今这个死者亦然。
好在,算是多了一条线索:可以从近日在岳东酒楼购买过海参的查起。
海错就是后世的海鲜。天晋朝的京城地属中部,不靠海,若是要食海味儿,得从隔壁的申城引进。
偏偏懂得做海味儿的厨子,整个京城,只有岳东酒楼才有。
剩余的尸检逐步完成,没有再多余的线索,值得进一步确认的是,死者身体没有中毒的迹象。
与前一个死者一样,死者死后被抛尸入湖,大约是昨日午时左右,而死亡时辰应当在:昨日辰时到巳时之间。
贺南嘉令见习法医将死者翻个身,取出小刀,对着几处大血管处落刀,过一会儿,极少的血缓缓流出,接着,她又在腿后几处大血管下刀,结果亦然。
“当真像是被抽干了血一般。”衷伯感慨着,又摇摇头道:“可这是为什么呢?按理不应该呀!”
衷伯的疑惑,也是贺南嘉想不通的。
人体死后血液循环停止,最快半小时后,血液因自身重力坠积于尸体的底部血管,该处皮肤现也会出紫红色的斑痕。
但这位死者与之前的,都没有这个自然现象。
扣扣—
阿江在外头敲门,“刑部侍郎谢大人来了。”
“我知道了,”贺南嘉看向金菊、还有其他见习法医:“尔等先去隔壁,录好所有就给衷伯看,”再叮嘱衷伯:“检查完就到外头来寻我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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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双手垂在身侧,立身主厅中,背对外头的日光,面向厅间的主墙。去过这么多的公府,他们的大厅主墙都是些惊醒语,例如刑部公府就贴着:“公正严明”四个大字。
这个法医府到是独树一帜,主墙面贴着一大张图表,最上方写着:考勤?
这是何意?图表上第一纵向都是公府里的人名,其中还包括了杂役,横向内容似乎是差事?
“谢大人,久等了!”
背后是贺法医的声音。
谢危收起心思,转过身从衣袖里取出一份录词,递给贺南嘉,“贺法医,我们发现秀娟的木床下,挖了一个小土坑,里头藏了一些珠宝,但二老对珠宝丝毫不知。”
家境清寒的女子,家里藏珠宝,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
贺南嘉明言简意赅地问:“可是与秀娟她非......”
“ 女儿身”几个字没说,但谢危明白,他那番话就是为此来的。这点其实验尸录词上写了,也不知刑部侍郎谢大人来此何意?
谢危面露尴尬笑了笑:“秀娟父母二老都是老实人,得知女儿的噩耗,已是悲痛万分,秀娟娘更是病倒了。若再由公府里的刑役或是其他人告知此事,恐怕不妥。谢某人便想请贺法医替我们走一趟,也想再问问,二老可否知晓些旁的。”
古女子极其注重声誉,哪怕是清贫人家,刑部公府里没有女官,贺南嘉欣然答应下来。
走前,衷伯送来死者的验尸录词,谢危看了眼对衷伯赞许:“衷伯果然是验尸圣手!”
衷伯脸色微微红,受宠若惊似的自谦了几句。
二人行至公府门外,贺南嘉就见几名牵马的刑役,他们没站相的谈笑风生着,可见了她一秒变乖,立的跟哨兵似的。
“谢大人,贺法医。”
更奇怪的是刑役对谢危恭敬,对贺南嘉除了恭敬,更多的是畏惧!贺南嘉微微蹙眉,她没那么母老虎吧?
“嗯,贺法医坐马车吧,谢某就与他们一道打马。”
谢危的顾虑是为贺南嘉着想,她道了声谢,踩着马扎,掀开车帘进了车厢。
放下帘子,车夫“吁”的一声,车厢微微晃动起来,外头熙熙攘攘的对话声隔着帘子若现若现。
“贺法医这般貌美柔和,看不出啊嘴皮子这般厉害。”
“背后不语人是非……”
看不出什么?贺南嘉到底没问,车厢里就她一人,爱怎么趴着、躺着都行。
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贺南嘉下了马车。
秀娟的家在京安坊外围,宅子比钓鱼那位的还要小,院子里养了些家禽,可整座宅子似被死气和哀伤笼罩。
院子里放着一辆小平车,平车旁有个土砖砌起来的小灶台,屋子只有两间房,里的那间就是卧榻,外边的则是用膳。
秀娟娘高热才退去不久,人都是迷糊的,秀娟的爹是名拉货的。今日因为秀娟娘病了,他不得不留下来照看。
天儿越来越冷了,这堂屋虽然四面都有围墙,可贺南嘉却感觉四面儿都漏风似的,越坐越冷。
秀娟的爹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眉眼下的眼袋染了浓重的青色,眸中的红血丝泛黄,看得出是一夜未睡。他从院子里提着烧水壶进来,给几位倒了热水,白雾淼淼升起,为这四处漏风的屋舍添了几分暖意。秀娟爹仓皇无措又难为情道:“小的屋舍寒酸又简陋,难为诸位大人了,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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