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祠堂里却有一对儿母女,哭喊了一夜,求了一夜。
媛儿本就年纪小更是呛水最多,险些没给淹死;母女俩却被罚跪在那阴冷的祠堂,哪里受得住?
于是从后半夜起媛儿便也烧了起来,偏偏祠堂门被贺韫下令给锁了;许姨娘唤人不成,只得拼了全身力气去撞,可她力气太小,那门纹丝未动,眼见着媛儿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弱,最后抽搐起来,吐起了白沫。
许姨娘撕心裂肺喊着贺韫的名字,求他垂怜媛儿好歹是他的亲生骨肉。可贺韫忙着守他那不敬不孝的儿子,哪有功夫搭理她们母女?
陈清和在丫鬟们的照料中去了耳房躺下小憩。
只是她这一觉并不安慰,好似做了什么噩梦呼吸也时快时慢,惊醒时手心与脚心皆是冰凉,身后也早已浸透了冷汗。
看着主屋里进进出出,倒是多亏贺行云高烧;府中现下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那儿,混乱不堪,是个探查的大好时机。
陈清和平复下胸口的起伏,将枕头裹进了被子中,装出一个人侧睡的模样,换了身利索的衣裳从后窗翻了出去。
故伎重演,再一次潜入了贺韫的书房。
那张仿澄心堂纸不见了,桌面上与上一次区别不大,再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陈清和转而去撬上次没有打开的箱子。那锁不难,放在吃恰子手里也就是三两下罢了。只是里面的东西也叫人大失所望,不过是些名家字画。
她细心将字画重新卷了回去,落好了锁。
书房内的其他角落也都细心翻找了一遍,仍一无所获。难道书房这么私隐的地方,当真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吗?
陈清和紧皱着眉头,因为虚弱有些许眩晕,最终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贺韫的书案上。
两包话梅。
上一次她来贺韫书房也见到了这样一包,据晏寂清的细作收集到的信息,说贺韫是喜欢吃话梅,吃得很快,所以总去买;可显然上一次的话梅并没有吃完,甚至份量都差不多,似从来没被动过。腌制品的表面看过去也难辨差别,以至于她都要恍惚是不是贺韫太爱吃了所以新买了两包。
可出于谨慎陈清和还是各拿起一粒,先用银针试过,放进了口中。
开包放久了的话梅会受潮,影响口感,一般人许尝不出,但晏寂清是个嘴刁的,久而久之她也就养成了敏感的舌头。
这其中一包确实放了很多天,已然是受潮了,算时间正是上次的那包话梅。
所以贺韫根本没有吃!
如果一个人爱吃话梅,为何买了多日不吃?如果一个人并不爱吃话梅,又为何要去经常买?
除非,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卖‘酒’的地方。
大抵是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贺行云的高热退了。
陈清和卧在床上苍白着一张脸,丫鬟端了白粥来悉心照顾,顺嘴与陈清和感慨起许姨娘母女可怜。
“怎么了?”陈清和问。
她老实回:“夫子一直昏迷,故而不知;那许姨娘是一直不讨喜来着,可老爷是真偏心啊,就因为许姨娘女儿在水里拉扯了林姨娘女儿的胳膊,便罚母女俩跪了一夜祠堂,小女郎烧了一夜都给烧惊厥了,这才给开了门,可却不准给请郎中,听说生死未卜呢。”
又带着个人情绪愤愤道:“可饶是我们这些下人也都知道,许姨娘女儿胆子小的跟柴房里的老鼠一样,不定就是被林姨娘女儿给推下去的!要不是掉水里为了活命,只怕连林姨娘女儿一根头发丝都不敢碰。”
说完,她想起规矩,瞪着眼睛赶忙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哎呀,奴婢失言了。夫子还是就当没听过奴婢这话吧,万一老爷知道了,奴婢是要没命的呀!”
陈清和满面忧愁,似乎也很同情许姨娘母女,只是她控制的更好,绝口不掺合,只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了,你放心,我不会说;东家这些长短你以后也要少议论。”
丫鬟点点头,长舒一口气。
“奴婢平日是不敢的,就是瞧夫子人善,亲切,这才嘴快了些。”
“你是个善良的,只是许多事,远超我们能力之外。”陈清和笑了笑,并不与之掏心窝子。将话岔开:“你照顾我也辛苦了,能休息就去休息休息,我这儿已经没什么大碍。”
“多谢夫子!”
丫鬟欢欢喜喜的退下。
随着房门关掩,陈清和从药箱里翻了翻;心知此事看着不过三个孩子玩闹,实际上却有人纵容,甚至可以说是指使。
在所有人的想法里,两个妾室刁蛮,是恃宠而骄欺负府中不得宠的老人,贺韫在其中悄然隐身,最多也就是个偏心的货色;实际上若没有贺韫的放任、示意,林姨娘与婉姨娘就敢吗?
贺韫到底为什么不准请郎中?因为这就是他对许姨娘进行的‘审讯’,以刺激、突破许姨娘心中那一道防线,如果她一直嘴硬,那么媛儿的病就只能看天意。许姨娘敢赌吗?她早晚会受不住的。
又倘若媛儿真的命大活了下来,许姨娘也咬牙撑了下来,那到最后他不定真的会在许姨娘面前去扒媛儿的皮。对贺韫而言,媛儿就是一个专门用来逼迫、要挟、审讯许姨娘的工具与手段,而不是他的女儿。
实在是狠。
陈清和将需要的东西都藏在袖子里,趁丫鬟们懈怠,朝着许姨娘院子赶去。
她自然不能叫贺韫破了许姨娘的防线,她要力挽狂澜回来,在这个节眼上彻底得到许姨娘的信任。
许姨娘额头磕得直流血也来不及擦拭,却始终没有求来郎中,她无助的只能一遍遍用水为女儿降温,喊女儿的名字。
陈清和快步冲了进去,一把将窗户打开,直奔正事:“不要关着窗户,要通风!把媛儿交给我。”
“夫子?!”许姨娘被照进来的光一晃,脑袋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抱着孩子扑跪在陈清和脚边。
“夫子,求你救救媛儿!求你救救媛儿吧!我做牛做马,只要是我能做的,我拼了这条命也会回报夫子大恩大德!”
陈清和没有说话,她接过媛儿,认真的清理着她口中异物,令其头部偏向一侧,有利于嘴巴里分泌的液体排出。又用带来的一小壶酒倒在布巾上,擦拭媛儿腋窝腘窝与胳膊内侧,摩擦至生热。如此便不会被呛窒息,又随着酒的挥发可快速带走高温;是民间请不来郎中,穷人家的法子。
渐渐地,看着媛儿的面色平复,许姨娘的心也一点一点松了下来。
“姨娘,去煮点橙子,放蜂蜜和一点盐,这三样应该不难拿到,可有助媛儿恢复。”
“好,好,我这就去!”许姨娘连连点头,没有半分怀疑,通通照做。
待安顿好了孩子,陈清和在床边坐了下来,呼吸沉重,额上一层虚弱的薄汗。
许姨娘突然‘噗通!’一声朝着她跪下。
“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陈清和忙去扶她,可许姨娘却十分执着,她郑重的狠狠磕了三个头,本才止住的血,又渗了出来。
“夫子,您不明白,您只是好心肠,可于我,于媛儿,却是救命的恩德;我与媛儿在这府里小心翼翼却还是如履薄冰,到底都怪我…若不是我这个母亲,她又岂用这般受苦。”
“不要这么说,你对她的爱是独一份的。我知道姨娘的不容易,可是,姨娘为什么不能走呢?与其在这府里受尽磋磨,孩子也跟着遭罪,何不离开,去投奔亲人也好?”陈清和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一步一步开始引导着套话。
许姨娘摇了摇头,小声啜泣道:“我的亲人…我哪儿还有什么亲人,唯一的亲人还指望着我能救她呢…”
果然。
陈清和眸子微眯,故作考量的顿了顿,再度开口:“可是患了病缺钱?我听贺小公子说,姨娘曾经是府里的丫鬟,还照顾过他,后来…突然便做了姨娘。可在我看来,觉得姨娘不是那种人,许有苦衷。我虽然只是个夫子,可这两年在淮安也还攒下了些积蓄,姨娘若是缺钱,或者没有去处,淮安那儿也还有处院子可住。”
闻言,许姨娘既震惊的感动又心生无奈的绝望,眼神中倒真流露着想逃离的渴望,却不得不又一次拒绝:“夫子真是顶顶好心的菩萨。可我不能走,他不会放过我的,我要是走了就是连累夫子。”
“我来自南山,那年东裕与西秦开战,家中就遭了难,只剩我和母亲活了下来,不得不四处躲逃;但…最终还是到了相府。”她的话中含着一层寻常人听不出的意思。
但陈清和却从中听明白了。
对许姨娘一家而言,所躲逃的不是战火,是贺韫。
许姨娘低垂下眼睫,喃喃道:“我若想母亲活着,就只能留下,与他耗下去。我多耗一天,母亲…也能多活一天。如若没了价值,就会像那时死掉的人一般…”
第22章 直面
说着,许姨娘惊觉失言,赶忙止住了话。
“夫子,我感念你是好人,也求你相信我,这府里不安全,他不是好人!相府看着光鲜,却随时会倾颓;但我们这些弱小的力量,倘若反抗,也只会如蚂蚁般被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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