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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渡 (橙六)


  晏寂清仿若未闻,慢条斯理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着手指,月色下神色淡漠,没有一丝温度。
  侯府的马球会办的盛大,除了有头有脸的世家,一些新贵也在被邀的行列里。侯夫人忙着寒暄,倒是给了盛长明逃跑之机。
  “行云!”
  他今日穿着身骑服,绑了束带,比之往日那混小子模样倒更添英姿。快步跑来,又紧接着对陈清和行了礼:“陈夫子,你也来啦!”
  陈清和笑着将提前备下的礼拿了出来,道:“一点心意。”
  贺行云叉着腰,得意的一挑眉,拍了拍那盒子:“我和夫子一块挑的,保准你喜欢。”
  “那我就多谢陈夫子和兄弟了!”盛长明双手接过,迫不及待的将锦盒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枚白玉雕花佩,所谓‘言念君子,温润如玉。’他果真十分欢喜,拿在手上对着光十分行家的模样瞧了又瞧,连连称赞:“好玉,好玉,你别说,一点棉都没有!”
  “那当然了,毕竟我可是请了夫子出山,帮我鉴宝呢。”贺行云得意地笑着,又问:“诶,哪个是你母亲看中的女郎?”
  “噢,就那个。”盛长明抬抬下巴。
  语气中满是不以为意:“站在我母亲身侧,穿着水绿色一身沉气的那个。”
  于是陈清和与贺行云同时顺着望去,只见那女子仪态十分端正,家里定是精心教习过的,只恨不得连头上的步摇一步晃一下也按著书本上来才好。
  不苟言笑,比陈清和还像个夫子。
  “你母亲定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贺行云故作哆嗦,感慨道。
  “那倒是。只是,木头一般,要脸蛋没有脸蛋,要身段也没有身段,要风趣——”盛长明拉了个长调子,就在贺行云准备骂他少卖关子时,道:“也没风趣。”
  枯燥乏味,在他眼里是最大的缺陷,却也是父母亲眼里最大的优点。盛长明将玉佩仔细系在腰间,小声的嘀咕:“我母亲呢是独独看中她家里规矩严,教出的女儿端庄识礼,做事一板一眼;嘿,其实说白了就是以后能管着我。”
  “那你真打算听从母命娶她?”贺行云侧过头,语气间满是不赞同。
  盛长明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将肩膀一耸:“娶呗。”
  “你又不喜欢人家,这不是耽搁人家吗?”贺行云的眉头拧成了个结,“啧!”了声,用肘弯给了他胸口一下。
  盛长明吃痛“哎呦!”一声,呲牙咧嘴,皱巴起脸:“我知道你不痛快。可咱们这些享着家里富贵的纨绔子弟,不给家里添麻烦就是最大的贡献;我呢,甚至还比不上你,实在是读不进去书,只知挥霍;若是被掐断了银钱,只怕痛不欲生。娶她呢,只是收敛些,我少往秦楼楚馆里跑就是了,不娶她,我连戏楼都进不去。”
  他对自己的斤两十分清楚,又反问:“行云,我们的婚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不是妻,是家族的满意。我们既然享了家里的富贵,不就该让家里顺心吗?”
  “那是你们的满意,不是人家姑娘的满意。”贺行云想起来自己母亲,心中冒火,不愿再与盛长明往下说。
  盛长明尴尬的笑了笑,看向一旁沉默许久的陈清和,想她听了半天,许也十分尴尬,便道:“真对不住,让夫子见笑了。”
  陈清和摇摇头没多言,她目光被人声鼎沸处引了去。
  “怀王?”贺行云也发现了那人,问:“你们家还邀请了他。”
  “以往也是邀请的,只是他为人冷淡,少会应邀罢了。”盛长明解了身上的束带,道:“我去行个礼。”
  贺行云没应声,大抵还在不痛快。
  隔着层层人群,陈清和与那人的眼神在刹那间交汇,心跳也随之滞了一拍。看起来最无交集的两人,却有着共同的秘密。
  晏寂清怎么会来侯府?
  她可不认为他只是闲来无事观场马球。
  但她很快便将头撇开,拿起了一根球杖,对贺行云劝慰道:“等盛小侯爷回来,一起组队打场马球如何?既是出来玩的别不高兴。”
  贺行云低垂眼睫,袖下双手紧握;不禁得想起那句‘没有你父亲我,你又算什么东西!侯府公子会与你亲厚,看你脸色?’
  所以盛长明一而再再而三的忍着他的脾气,从不与他争执吵闹,是因为相府的权势吗?
  “夫子。”他望着她,想将脑袋靠在她的肩头,说自己难过;又奈何在人前,于是他只是轻声地唤她。明明是想讨糖吃,偏学着将心事藏住,笑声含悲。
  “傻瓜。”陈清和抬起手,撩拨开他垂落的发丝,细心别去耳后,揉了揉:“你眼里好难过。”
  几乎是瞬间,一句话便直接击碎了他试图搭建起来的围墙。
  她又柔声问:“为什么难过?”
  “或许是因为真相都不够好听。长明一直比我想的明白。”他没有完全说实话。
  至少他和父亲的那一段争吵,那些说出来叫她难堪的事,他只字不提。
  两人相对着,在风中飘荡起的裙边仿若灵巧的舞娘,绕着少年翩迁,将暧昧无声流转。
  盛长明走了回来,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嚷嚷着快组队。
  贺行云也没再置气,与陈清和一人一条束带,将衣裳绑好,各自仔仔细细挑了一匹马。
  “陈夫子有眼光啊!”盛长明看着陈清和选中的马,满是钦佩:“这马确实不错,就是性子烈了些,夫子可得多加小心。”
  随即想起她连贺行云的马都能驯服,估计倒是自己瞎操心了。
  陈清和利落的翻身上马,握紧缰绳,一声轻喝笑道:“多谢小侯爷,放心吧,我们必胜!”
  闻言,盛长明一愣,随即长笑:“哈哈哈哈,陈夫子真是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豪侠之气!”
  “必胜!必胜!”
  其他几个世家公子也跟着起哄,牵着马儿在场地里潇洒的跑了两圈。
  “这局的彩头是什么?”贺行云勒停了马儿。
  便见看台上的晏寂清冲下人招了招手,不多时,一对儿红玉耳坠便挂了出来。
  像不能言明的心事,七拐八绕,终于寻了个机会隐晦展于人前。
  男子一袭鹤白长袍,缓带轻裘,如一副水墨丹青。从骨子里透着一股矜贵之气,神色寡凉,仙人之姿远隔云端,令人望而却步。
  可他偏偏走了下来。
  随意择了匹马儿后来到了另一支队伍里,朝着盛长明方向微微颔首。
  “怀王一出手,真是叫我等大开眼界。”
  “好玉啊,真是难寻的好料子。”
  众人热议着。
  “这耳坠很适合夫子。”贺行云来了斗志。
  陈清和却没有做声。
  以盛长明为首的是黄队,另一红队则自觉以晏寂清为首,随着马场响起一阵锣鼓,比赛正式开始。
  陈清和来势汹汹,一马当前挥杆抢到了球,瞄准时机“砰——”的一声闷响,碎石飞溅。
  “好!”
  盛长明与贺行云带头高呼,眼见着头筹就在眼前。
  然而下一瞬却横生变故,突遭拦截,几乎是一早料定了她的动作方向。晏寂清弯起唇角,奋力一挥——“中了!”
  红队爆出一声更高的欢呼。
  他纵马来到陈清和的面前,拱手一礼:“陈夫子,承让。”
  话音慵慵懒懒,有些不经心的轻慢。眼神中分明是清冷如檐上三重雪,又似绞着一团火,在故作别扭。
  陈清和嘴上奉承着:“怀王殿下骑术了得。”
  心中却暗自发笑,他怕是嫌她与贺行云动作扎眼,又不痛快了。于是压低了声音,悠悠哉哉故意揶揄他:“殿下这礼送得也不怎么真心啊。”
  晏寂清装起傻来,演道:“早闻陈夫子盛名。若夫子能叫我输得心服口服,那耳坠我定亲手奉上。”
  “好啊。”陈清和昂起下巴,摆出奉陪的架势。
  一拉缰绳,身手矫健冲出重围,马蹄击震着地面哒哒作响,将球重新夺到杖下;与贺行云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十足。
  伴随着尘土飞扬,马球被高高地扬起,观台上的人也忍不住停下了聊天,凝神瞧着。
  “贺小公子文不成武不就的,这马球倒是漂亮。”有人小声叹了一句。
  紧接着,两匹马难舍难分交错而过,陈清和拦住了晏寂清的球杖,千钧一发间将球传给了盛长明。
  盛长明紧张地直冒汗,不仅湿了后背,掌心也是汗津津的打滑。但对上贺行云的目光,他瞬间镇定下来,少年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伴随着队员的欢呼,一击进洞。
  “长明!厉害!”“好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清宝别演了,都知道你巴不得亲手奉上呢。


第24章 坠马
  球赛进行的火热。陈清和与晏寂清不相上下,如影纠缠。
  在追逐中记忆也好像穿梭回了五年前,那时他刚加冠,青涩的少年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他很有耐心,像一位沉着的雕刻者,而她就是他手里的一块原石。
  他要让她成为最好的棋子,所以倾注了五年心血;但在这一日越来越近时,他的性子反倒也日渐怪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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