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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 (伍倩)


  “嗵”的一声闷响,跟着是尖叫。
  薰风阁的后楼外,三三两两的行人惊跳开,复又聚拢、围观。他们见一位丽装少女四肢扭曲地仰天横卧,殷红的鲜血、灰白的脑浆在她脑后洇开。
  玉怜也大睁着两眼,但她没看见这些飘浮在上空的陌路人的脸,她只看见娘。娘束着家乡的红石榴带,手捧一支青竹短箫,含泪而睇,“玉怜,娘本是世族闺秀,你也本该是两班小姐,去参加拣择[15],成为世子嫔,成为中殿娘娘。谁承想竟落在这烂泥坑里。”玉怜听得心直痛,但却只做了个没心没肺的笑脸,用手抹去了娘的泪,“娘,别哭呀,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把娘被夺走的再给娘挣回来。你只吹支歌儿谢我吧。”娘又笑出来,在玉怜的眉心一吻,就把箫管挨在了柔柔的唇边。
  风停了,箫起了。
  白凤取出白玉的箫管,轻试了一声,又记起什么,向尉迟度撇了一撇嘴儿道:“义父,我并不知这小蹄子这样不省事,光瞧她生着一副好皮囊,一时被蒙住了
  心,竟把义父赏我的九龙镯送了她,这下子怕是摔坏了。番役的档头刘福手最细,搜身向来都一丝不苟,烦义父命他下去替我把镯子取回来,掉了的珠子也找一找。这么贵重的东西,别为那身微命贱的陪葬。”
  尉迟度颔首向下人道:“听见了?叫刘福去。”
  白凤又莞尔一笑,“义父别生气了,我替您好好吹一支曲子,一洗心尘。”
  墙边的一溜婢女全吓了个眼怔,佛儿也不禁冒出了一背酸汗,她看着白凤和尉迟度两个人谈笑自若,仿似随便把一个大活人丢下楼这件事他们每天都做个百八十回——她猜他们肯定每天都做个百八十回。
  不多时,白凤的箫声就在半道儿上止住,刘福进来了。他弓腰低头,两手举得过顶钻云,捧着那金镯和几粒珍珠。
  “小心些。”白凤将玉箫往打着层层珠络的袖中一掖,亲身迎上前,先在乳下摸两摸,好似准备拿手帕来包托那些散碎珠子,却摸了个空,便抛出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咦,我的帕子呢?”又径自摇摇头,“算了,给我吧。”
  她极认真地一一捡起金镯与脱开的珍珠,一张俏面几乎直俯在刘福的掌心上。刘福深埋在自己两臂间的粗狠脸庞流露出一派春情,他一点儿也没瞧见,几乎就在同时,白凤的表情已换作深重的疑惑。
  她把脸往刘福的手边更贴近一分,鼻尖耸动了两下。
  桌边,适才被震得口张目瞪的倌人雨竹也缓了缓神,横瞟着两眼绽齿一笑,“凤姐姐,你扒在那儿闻什么呀?莫不是脑子卖给药铺做兔脑丸了?”
  白凤直起腰剜了雨竹一眼,并没回嘴,只走过来擦着尉迟度的耳际悄言了几句。
  尉迟度的眼睛里仿似一下燃起了两颗黑森森的火球,“刘福,你袖内是何物?”
  刘福抬起了脸面,骤然间汗如雨下,“没、没什么……”
  尉迟度弹动了一下指尖,立马就有人向后扳住了刘福的两条胳膊,另一人稍一探摸,即从他一边的袖中拽出了一条手帕,手帕精美绝伦,一角镶着只赤金蜘蛛。
  白凤拧了一拧腰,“义父,我贴身的手帕真是让这狗奴才趁搜身时偷去了,您可不能叫女儿白受这轻辱!”
  青蓝的筋络霎时间爬满了刘福的脸孔与脖颈,“你这婊子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自个儿把手帕送给我的!”
  “你才血口喷人!我凭什么把手帕送给你?”
  “若不是你送给我,又怎知这手帕藏在我袖子里?”
  “义父,”白凤向尉迟度扭转了脸面,半娇半怒道,“我乘轿来时,那帕子早就沾满了轿中的香料气味,您赏我的龙涎香是天底下独一份,我怎会在一个臭奴才的手间闻到?真真是家贼难防!这次有胆子从我这儿偷东西,下次就偷到义父您头上了呢!”
  刘福登时间瘫软如泥,自从白凤首次出现在他主人尉迟度的身旁,她的风姿就激起了他的贪念,而她一口一个“奴才”的傲慢也激起了他的愤怒,因此他每每借由搜身来满足内心中占有她与侮辱她的双重欲望;这是她自找的,因为她本来就是那种即便衣装整齐也形同裸体的尤物。一直以来,刘福都了解白凤对自己十分反感,但他根本不在乎。直至这一刻,当他被人拽走、架起、扔出窗外、眼看着土黄色的地面暴烈地朝脸上砸过来时,他才最终懂得,他将为轻视一个女人——一个妓女,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
  楼下又腾起了一阵尖叫,而白凤浑似一个在喝彩声中亮相的伶人,扭转过身段,目视着雨竹一笑,“雨竹姐姐,脑子卖给药铺做兔脑丸也没什么,只别摔开在大街上洒狗血就好,你说是不是?”
  雨竹正待反唇相讥,坐在她身前始终不曾开口的唐益轩却冷不丁地“吭吭”两声,她立时就知趣地闭上嘴。
  尉迟度睃了白凤一眼,“你就是一分不让人。”
  白凤软腰细步地走回来坐下,轻翻起袖口,“唐阁老不单是内阁首辅,也是现今唯一的一位阁臣,百官都尊称他为‘独相’,可这位独相所辖也不过九大、九小十八个衙门。义父却管着十二监四司八局,统共二十四个衙门呢。我是您的女儿,除了您,还有谁配得上叫我让一分半分?”
  尉迟度稳重的眼睛里流露出一分难以捕捉的温情,唐益轩则笑了,说出了自白凤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凤姑娘这张嘴真会说。”
  “不仅会说,还会吹呢,”白凤已自袖中拈出了玉箫,“义父,才那支曲子没吹完,我再从头吹过。您饮了这一杯吧。”
  白凤撮圆了口唇,仙姿曼妙,就好像从她那两张丰润的红唇间流出的从未有伤人的毒液,而只是清心的仙音。
  这一座华堂间,所有人都在向白凤瞩目。其中有一位少女满眼里都蕴含着惊异,甚至可以说是钦佩。
  佛儿只想知道,白凤是怎么做到的?


第三章 《万艳书 上册》(3)
  入良夜
  “很简单。”
  怀雅堂的后楼上,一盏金枝碧叶的大灯旁,一只藏在黑皮手套之下的手捏着把小金剪把灯芯剪去了一截,火苗顿时往高蹿了蹿,照亮了白姨的容颜。
  她丢开了剪刀,斜身歪进灯下的美人榻,眼望着侍婢小婵扣起了冰绡灯罩,一头懒懒道:“清炸肫肝确实是红倌人常点的菜,只因她们酬酢极多,经常一顿饭就要跑五六个条子,故而每到一处,往往只点最快、最省事儿的小吃,吃完了就去赶下一个条子。久而久之,客人们也都摸出了门道,若倌人一坐下就点清炸肫肝,等于是表明了无法久坐,马上要转局。玉怜尽管长于应酬,却吃亏在是二等堂子里出来的,哪里猜得到这些小班倌人的弯弯绕绕?这才上了当。”
  对面,万漪、佛儿与书影一字站立,佛儿微向前半步,眼光炯炯道:“便如此,就为了一个倌人说要早些走,九千岁竟至于使出这样的辣手?”
  “你问出这样的话来,足可见对九千岁全无所知。”白姨顿了顿,叫了声“小婵”,又把下巴一摆,小婵便退身出了屋,守去门外。白姨对佛儿她们一笑,“镇抚司的探子神出鬼没,小心为上。才我说到哪儿?对了,九千岁原出身于河北定兴的赤贫之家,种种机缘才爬上今日的高位,心卑而位尊,所以最恨别人慢待他。曾经有一位大学士路遇他的轿子没有及时避让,就被安了个罪名,合家抄斩。还有一位内阁的文书有天看见两猫打架,随口说了句‘这阉猫还挺凶’,就被投入了大狱拷打致死。嗐,其实一件事儿就能说透。大内一万多名太监,个个都是净身师父经的手,九千岁年轻时因穷得出不起谢礼钱,是挥刀自宫的。一个人对自个儿都下得去手,对旁人还谈得上什么顾惜?在九千岁来看,玉怜身为下九流的妓妇,特蒙他青眼,该感激涕零才对,居然一张口就说要转局,岂非在众人之前故意扫他的面子?有此处置,不足为奇。”
  佛儿依旧深拧着眉头,“可我还是搞不懂,凤姑娘干吗要陷害玉怜?”
  白姨一笑道:“等你有一天也坐上三十二抬的大轿,你就懂了。白凤是这一行里最出色的,不管哪一行里最出色的,都有个毛病,就是绝不容别人超过他们。最高的位子就那么一个,谁都想要,只好你挤我、我挤你,我把你挤掉那是我有本事,至于你掉下去会不会摔得个稀巴烂,我可管不着,只怪你非得往上挤。”
  “那番役刘福呢?”佛儿追问道,“凤姑娘自觉被唐突,但管和九千岁告上一状就是,她那么受宠爱,非设计个圈套整死人家做什么?”
  “刘福是自找。他对白凤心怀不轨已久。呵,当然了,咱们这一行最欢迎男人心怀不轨,否则凭什么赚钱哪?可刘福他不是没钱嘛!一个靠薪银过活的番役档头,白凤的一件云锦裙子就能破了他的家。所以我们凤丫头才老背地里抱怨:‘那穷鬼怎么敢打我的主意,他也配,他那么穷!’”白姨拔高了嗓子,转而嗤笑一声,“刘福穷是穷,却不笨。他从没当着九千岁对凤丫头显露过什么,言语上也挑不出错,就是在搜身时总大揩其油。凤丫头若拿这个告他,刘福自可以辩说不过是恪尽职守而已,但趁着搜检时‘偷窃’凤丫头的手绢,可就是切切实实觊觎主子的女人,其心可诛。虽然九千岁是个太监——尤其他是个太监,对此就更加难以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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