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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 (阿凫)


  没有责问她,只是一切称她心意。
  此言一落,便有物什轻放的声音。
  “我先回去了,明日跟我去梅府吧。”
  秦稚赶在崔浔转身离开前拉开窗子,双目微微泛红。她捧起那个面具,忙不迭往脸上一覆,动作大得,带着面具两边铃铛叮铃作响。
  她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直直冲着崔浔摇头晃脑,看着是开心极了:“好,多谢你的礼物。”


第40章
  昔年黎皇后盛宠, 略沾些黎氏族人尽数鸡犬升天,单看眼前梅家祖宅便可窥见一斑。
  “本来还觉着梅嘉平在长安的宅子太过富丽,没成想和眼前的比起来, 不过大巫见小巫。”
  黎随啧啧感叹,半点没有亲眷间包庇回护之意, 有什么说什么。
  崔浔道:“天子脚下总还要收敛些,沧州天高皇帝远, 谁又敢说什么呢?”
  所有华贵绚丽, 皆是贪墨民脂, 檐上琉璃瓦过分灼人。
  崔浔眯了眯眼,盯着匾额上烫金的“梅宅”两个字,久久等不来门开, 无意再做什么客气之举,手一挥,身后绣衣簇拥上来,各自一脚踹开大门。
  正赶来应门的老叟猝不及防,被波及着斜斜瘫坐在地上, 张着嘴喘气。
  “这几位大人, 这可是当朝梅相祖宅,可不敢乱闯。”
  待两名先进门的绣衣一左一右掺起他, 崔浔才领着秦稚与黎随跨入门槛, 信手将鱼符在人前展示过, 冷声道:“绣衣司办事。”
  绣衣使不单在长安走动,其人身负监视各地官员百姓, 若遇要事,可先行处置再上报皇帝。不知何时便会有人叩门,将鱼符一展, 事关自身安危,故而再是偏远之地,也都清楚知晓绣衣使。
  老叟白日里打了一个冷战,嗫嚅道:“绣衣大人,我家老爷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忠君爱国,怎么...”
  黎随嗤了声:“这宅子花了不少钱吧,倒也没见过其他忠君爱国的人有这等财力。”
  崔浔懒得听这些言论,带着秦稚大步一迈:“真假如何,搜了便知。”
  老叟急得满头乱撞,却又拦不住那些身强力壮的绣衣们,来回走过几步,一屁股坐回地上,洒着眼泪殷殷哭起来。
  许是见他年纪大了,黎随凑在边上开慰两句,倒是没有跟着去搜查梅家祖宅。
  偌大的梅宅,十来个绣衣一头扎进去,顿时隐匿身形。秋日肃杀,百花谢尽,打点宅院的下人头也不敢抬,藏在枯枝后头,恨不得自己是耳目不聪。
  秦稚倚在廊柱下,抱着刀轻瞥去一眼。黎随已然把老叟掺了起来,扶着去找歇脚的地方。
  擦肩之时,老叟目光微微在秦稚身上一顿,痛心疾首道:“好好的女儿家,也跟着出来做这等事,真是世风日下。”
  黎随还在边上帮腔:“你可错了,这是我们崔大人的家眷。”
  秦稚脸一烫,转身朝着崔浔的方向寻去,见他正在翻阅架上书册,不发一言,安静凑过去帮他一起找。
  “你去坐着吧,怕你看着头疼。”
  梅宅藏书众多,崔浔一偏头,见她捧起的正是一本医书,笑着从她手里抽了出来,转而递过去一本神鬼志:“这本有意思些。”
  秦稚侧身靠在架上,抬眼道:“方才那位老人看上去惊慌,脚步却沉稳有章法,我怀疑他身上有功夫。”
  崔浔低低嗯了一声,转而去翻其他地方:“梅相经营多年,手下何来无用之辈。偌大宅院,若都是些老弱病残,如何守得住。怕是洒扫小厮,都能挥得一手好棍法。”
  这倒算不上什么有违法度之事,若说为求自保而用这些人也在情理之中,是而崔浔一早瞧出不对来,却隐而不发。
  毕竟此行所为,只为追查梅嘉平贪腐一事。
  查案向来是无趣的,崔浔一早习惯下来,只是怕秦稚嫌闷,复又回头同她道:“也未想到梅宅如此之大,劳这位女郎耐心陪崔某等一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我去外面透透气。”秦稚忙不迭把神鬼志塞回架上,挥手朝外走去,身后响起一声轻笑,显见便是崔浔心情大好。
  院中人来来往往,大多面色凝重,脚步匆匆,从南搜到北。
  秦稚几乎不用拉人问一句,都能看出他们心头急躁之意,分明是四个字:
  一无所获。
  她下意识去看那位老叟,似乎不为外物所动,兀自垂泪,说什么有负梅相所托,哭天抢地。
  “秦女郎。”
  谭渊捧着厚厚一摞账本同她打了个招呼,神色也不大好,匆匆往里走。
  很快,屋内传出说话声音。
  “直指,账本上并无不妥,除去宅子本身华贵之外,宅中几乎无贵重之物。换言之,此处不过是个空壳。”
  崔浔许久没有说话,大约也是头疼这件事。
  谭渊又问道:“可还要继续查,恐有暗室。”只是说到后来,他语气也不确定起来。
  以他们的手段,寻常暗室几乎瞒不过眼,手一摸大约也就察觉出来了。今日这般搜查,半点痕迹都没找出来。话是如此说,可他也明白,或许掘地三尺,都不会再有结果。
  崔浔摇头:“不必了,回去再说。”
  来时雷厉风行,结果一无所获,走时只得偃旗息鼓。
  崔浔从房中出来,那老叟猛地撞了上来,拦在去路上讨要说法。
  “诸位大人可有所获?您几位如此大阵仗地来,半句话不说便要走,可是有些太欺负人了。”
  崔浔脸色一时不好看起来,却自知此时此景有些理亏,抿嘴不语。
  那老叟只当他心虚,一时嚣张起来:“几位大人虽说是绣衣使里的人,可我家老爷到底也是当朝相爷,先夫人与皇后娘娘一母同胞,岂容得如此羞辱。老汉不知大人要找什么,不过看如今两手空空,想来是未曾得偿所愿吧。今日便是把命豁出去,老汉也不能让大人轻而易举走了出去。”
  余下的人还未说话,秦稚摸了摸手里的刀,问道:“你待如何?”
  刀光晃眼,老叟咽了口口水,梗着脖子喊道:“自然是要这位大人同我家相爷赔礼道歉。”
  崔浔上前一步,仗着比老叟高出不少,自上而下凝视着他,不自觉有些不讲道理:“我偏不,你又能如何?”
  言罢,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他,大喇喇绕过他,扬长而去。
  老叟许是也未想到他如此流氓行径,张着嘴在原地生闷气。
  *
  已是深秋,天色暗得越发早,待到最后一口饭咽下,外头已然全黑。
  崔浔没有找到所想之物,满怀心事连饭都没吃几口,匆匆带着人上楼商议去了。秦稚要了一壶茶,与闲坐的黎随打过招呼,也回身朝自己房中走去。
  月上中天,外头老鸹叫声粗粝,客店老板早早闭店。
  三五刻种后,秦稚正坐在房中来回把玩狐狸面具,忽有一瞬,直觉房外似乎有人影闪过。
  虽只一瞬,她还是捏着面具,起身去拉门查看。
  却不知门一开,侧首杀出一柄刀来,奇怪的是,朝向她的,是刀背。
  秦稚反应很快,仰头躲了过去,一翻身捏住自己的刀,手腕一转,侧身刺过去,只是腾不出手再来捡面具。
  “呵。”
  夜袭之人似乎从鼻中溢出一个音节来,脚尖点地,连连后退,直到脊背顶上扶栏,才微微顿住,唯独没有被黑布缚住的双眼,流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来。
  “嘤嘤!”
  隔壁房间的门一瞬打开,茶盏急速飞来,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鼻间哼出一声,浑身往后一躺,长身越过扶栏,直直往下掉。上下隔得不远,却也够他在空中翻个身,而后稳稳立在地上,颇为得意地双手叉腰。
  崔浔在栏上借力,竟也跟着跳了下去,从腰间抽出节杖缠了上去。
  “找死。”
  衣裙一时间翻飞起来,崔浔的功夫向来没有什么花架子,有赖秦牧教导,出手皆是拼杀之势。
  节杖对上刀刃,竟也不输,反倒逼着那人连连败退,勉强躲过几招,可若真想胜,到底没什么希望。崔浔以攻代守,半点还手之机都没留给他。
  那人头上、肩上、腕上被节杖敲打过几下,孤注一掷丢了刀出去,趁着崔浔回身拨开之际,翻身从窗边脱身,还不忘言语讥讽。
  “也不过尔尔。”
  当着诸人之面,他从身后取出那个狐狸面具来,随手丢在脚下,而后一脚踏下,踩了个稀巴烂。
  想也知,方才面具无意脱手,想来是落在他的手里了。
  秦稚心尖一皱,那样好看的狐狸面具,突然便成了一地废物,拔刀奔赴出去。
  “你大爷的!”
  不消多说,这人不偏不倚,正好踏在秦稚怒火上,偏他不肯罢休,还要在火上跳支舞。
  只见那人原地跃起,复又重重落下,一片完整些的都不给秦稚留下。
  临了,还丢下一句话:“若有本事,大可来抓小爷我,随时恭候。不过现在小爷不奉陪了,你们自己玩吧。”
  秦稚已然被火气冲昏了头,哪里肯放过他,举着刀追了出去。崔浔怕她出事,一掀袍跟了出去。
  “看好明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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