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盯着她背后钢刀的时候,那种感觉最为强烈。
秦稚反手摸了摸刀,刀是阿爹留下的。难不成是阿爹认得的人,可这年纪也对不上,那女郎看着也只比她大上四五岁。在她有记忆开始,阿爹就没有离开过蜀中,去哪里认识这位女子。
“或许看我背着刀,这才多看了两眼吧。”
她没有多想下去,左右女子没有开口同她说话,想来也只是错认或是觉得眼熟罢了。
天色已有暗下来的模样,周遭摊贩都忙着收拾回家,秦稚也与柳昭明道别,约定明日再继续游街作画。
一路回到隐朝庵,方一入门,便被守着的姑子扑了正着,说是住持请她说话。
佛殿重地,不好携刀兵入内,秦稚在殿门外停下,双手合十拜了拜,这才与住持隔门说起话。
“师太,您找我?”
“着实不好劳烦女郎。”住持捻过手中佛珠,笑得慈眉善目,“不过今日香客众多,女郎笔迹俊秀,前几日誊抄的经文已尽数散去,还有几位未曾得一份。烦请女郎闲暇时再誊抄几份,也好做分发之用。”
秦稚点点头:“自然,我现下就去抄。”
住持见她转身就要走,抬手喊住了人,又交代两句:“劳烦女郎了,除去寻常楞严经,还需多誊一份妙法莲华经,杨车骑夫人点名要的。不过不急着,杨夫人定下十日后来取。”
秦稚不在意这份佛经最后送到谁手里,与住持定下日子,便往自己的禅房里走。
因着明日还要同柳昭明同游,恐没有时间誊抄,秦稚夜里忙活了许久,就着豆大的灯火勉强抄了几份,直到上下眼皮打架,这才回到榻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她把手抄经文送到佛殿,又是一拜,这才往约定的地点去。
方出隐朝庵在的闾里,便听得人声鼎沸,人挨人不晓得在看什么。秦稚勉强从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护着宝贝金错刀至一早约好的茶寮。
茶寮里头四下都是人,柳昭明凑在一张小桌前,冲着秦稚挥挥手。
秦稚挤了过去,皱着眉头问他:“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
“这几日事多,忘了这档子大事。”柳昭明替她斟茶,“今日邯郸人入城。邯郸自古出美人,这都是来看热闹的。”
“喏,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秦稚起身垫脚,从人群缝隙里望过去。
先是铁链声沥沥作响,伴着些女人哭声,这便有人露了头。秦稚打眼一望,从城门口陆续走过来许多人,为首的竟是崔浔。
不过转念一想,崔浔既然做了绣衣直指,这些事自然该落到他头上。
只见崔浔手持节杖,冷着张脸自外而来,那副神情总让秦稚觉着他没睡好,正闹脾气。不过多的是女子吃他这般高冷,一时不自觉有些媚眼横飞,也不知是来看热闹,还是看这位直指大人。
在他身后的,便是邯郸人,手脚皆缚铁链,前后串成两列,一步一趋跟着,两边还有绣衣使一路严加看守。
而每有一位邯郸人露头,人群里便发出阵惊叹声。秦稚初时还不觉着什么,看到后头,竟也有些惊叹。粗布囚服都拦不住半分美貌,个顶个高挑秀美,一落泪,直哭得人心都乱了。
其中也不乏男子,各个面似傅粉,眉眼深邃。
“赵王拥兵自重,意图在邯郸自立,听说就是那个瞎了一只眼的秘密上报,这才免了一场祸事。”柳昭明跟着站在一边,指着走在崔浔身后的那一个,如是说道,“有人说他本是赵王府里的门客,那眼睛就是被赵王弄瞎的。也是可怜,如此大义,不知道能不能戴罪立功,免去责罚。”
秦稚闻言,越过崔浔朝那人看去。只见他低着头,右眼位置拿白布包着,有些微血丝渗出,很是引人感叹两声。偏生连自己都顾不全,还要时不时伸手去扶身边的女子。
“不晓得。”
其实她并不十分同情那人,只是觉得因果罢了。若是放在早几年,她或许会觉得这人精忠报国,大义凛然,甚至会不管不顾拉着人拜把子。
不过也只是从前罢了。
如今这些在秦稚眼里,除了自作自受,没有别的评价。
又看了两眼,她正觉得无趣,刚要别开头,却见崔浔的目光往这里投来,穿过人群,静静落在她身上。
而后嘴角一勾,唇畔漾开一个笑来。
秦稚觉得自己疯魔了,两人相隔数十步,其间又有人头攒动,她怎么就认定崔浔在看她。
定然是最近崔浔出现得频繁了些,才让她产生这等错觉。
是了,必然是错觉。
然而还未等她说服自己,又见崔浔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音节来。
嘤嘤。
秦稚目力也极好,这点距离还难不倒她,故而崔浔虽然并未发出声音,“嘤嘤”两个字却如被人施了法,清楚传到她耳朵里。
连崔浔可能带的语气都一清二楚。
她必然是疯了。
“柳先生,我不想看了。”
秦稚匆匆忙忙别开头,几乎是逃跑一般带着柳昭明从人群里撤了出来,跑开老远一段距离,直到身后人声渐止,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柳昭明是个文弱书生,哪里跟得上她跑这一段距离,几乎是滚落在地,撑着手问道:“女郎...女郎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秦稚抬手抚上心口,听着强而有力的跳动,一时有些茫然起来。剧烈奔跑后带来的泪水迷了眼,她抬手随意抹了一把:“没有,我没看到什么。”
唯独她自己一清二楚,崔浔看到了她,还以口语的方式喊了她的小字。秦稚讨厌这种形式,偏偏这种形式,将她刻意藏起来的心事,复又勾了起来。
第12章
说实话,差一点秦稚和崔浔的关系,就不单单是同乡那么简单了。至于差的这一点,正好是崔浔并不甚中意她。
至少在秦稚眼中,是如此。
心底被压了许久的心事勾勾缠缠,最终还是占据了秦稚全部心神。
三年前的春天,莺飞草长,柳枝嫩过每一年,注定是个离别的年头。
崔家蒙受圣恩,承袭河间侯,长安来的人催得急,甚至连家当都随意打点了些,只花费三日便启程应职。
秦稚冒雨匆匆赶过去的时候,马车已经走出了些距离。她追着喊了许久,才盼来马车里少年郎扶窗一望。
然而马车并没有停,崔浔只是遥遥同她比了个口型:“回去,我...我有物什托阿翁转交。”而后便是马鞭一扬,崔家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正如今日一样,秦稚清楚分辨出了这句话,几乎是连滚带爬跌进家里,缠着正在看书的阿爹要东西:“阿爹,逐舟哥哥说有东西要你交给我,是什么!”
秦牧照旧摸摸她的头,从怀里掏出一袋黄皮纸包着的东西来,郑重其事交到秦稚手里:“只这个,还让我转告你,不必等他。”
秦稚觉着黄皮纸包有些眼熟,一抽麻绳,黄皮纸在手里瘫软下来,一粒粒花椒从手掌之上滚落,在她脚旁散开来。
“我懂了。”
秦稚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又觉得素来女侠都是不怎么哭的,自己未免有些掉面子,故而边哭边喊着:“阿爹,花椒迷我眼了...”如此说着,还往缸边走了两步,掬水洗脸。
视尔如荍,贻我握椒。这是秦稚在诗经上看来的,说是女子与男子互相中意,便送一把花椒定情。眼看崔家要走,她一时急了,连夜包了一袋花椒送到崔浔窗下。
他若是也有这个意思,等第二日醒了,自然会来找她。只不过没想到,等来的是如此婉拒。
昔年哭鼻子的酸楚复又涌来,秦稚拍了拍自己的头,劝告自己端正心态,把这些痴心妄想复又压了回去,对着身边的柳昭明道:“柳先生,带我去买包花椒吧。”
虽说这些天里,崔浔半点都未曾提及此事,看着应当是彻底当做过往了。既如此,她也该彻底放下了,买袋花椒撒到渭水里,权当年幼不懂事随水而去吧。
消息传回去的时候,崔浔那头依旧热闹得很。
被他派出去的绣衣使匆匆而返,拨开人群,凑到崔浔身边耳语几句:“回直指,秦女郎与柳昭明前去东市买了花椒。”
花椒?
崔浔紧了紧手里的节杖,恍然忆起什么来:“她是蜀中人,口味重些,你去隐朝庵打个招呼,她的饭食里多放些花椒八角一类的香料。”
自秦稚住进隐朝庵里开始,他就塞了个厨子进去,与庵中其他人的吃食区分开来。既免得惊扰佛祖,也让秦稚不必受口腹之苦。
绣衣使领命,冷着脸匆匆而去,夹道两旁看热闹的长安百姓不知缘由,单单见他们如此交流,还以为又有什么要事,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崔浔脸上这才好看起来。
方才远远隔着人群见到秦稚,却见人逃也似地跑了开去,还当出了什么事情,匆忙扯了个绣衣过来,远远跟着去看看,没想到不过是一袋花椒。
人群继续朝前移动,眼见便到了宗正府外,早有三五官员立于门前,准备从绣衣使手里接过这些邯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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