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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杀我千百次 (缇十七)


  釉梅目露惊艳之色,但眼神干净。
  她不好意思地大致解释一下香囊的事,又从篮子底部揭开一层白布:“这是今儿个才抽茎的金光菊,按理说还有个把月才能开,没想到今天一看竟开花了,我本想自家赏玩,也不必制成什么织物。现下看来,不若送给女郎吧。”
  不待阿笙推拒着去拿钱袋,釉梅已经摆摆手笑着道:“今日我运势好得很,早上提的一篮子香囊,不到两刻钟功夫,就被个贵人包圆了,还遇到个傻子。”
  釉梅想到早晨在巷子里等候不知多久,就为了赠她含梅花香囊,还伪装不在意的腼腆鲍二少爷,也羞红了脸。
  但她还是落落大方地冲着他们笑:“这以香囊代赏钱的办法,也是城北那行商的许大公子教给我的。今日遇到这许多好心人,女郎也别折煞我给钱了,便留个名字,也让这戏沾沾光吧。”
  阿笙沉吟半晌,轻嗅怀中花,轻扫了一下还沉迷于戏剧的公子璜。
  那重蕊花瓣是金灿灿的琥珀色,花心却是赤墨的黑。
  阿笙将那金光菊掷到崔珩晏身上,轻声笑开:“那便留名美人吧。”
  崔珩晏满目迷茫地将花抱了个满怀:“阿笙,这是什么?”
  这才当真是,人比花娇的美人。
  即使当时不知道,谢幕后那扮演驸马的伶人开始唱名。
  “红袖,铜钱五贯。”
  “涟漪,白银十两。”
  “云锦,黄金半两。”
  ……
  崔珩晏见阿笙看得专注,愤愤道:“戏都演完了,你还看他作甚,莫不是阿笙觉得他比我还好看?”
  这倒不是。
  虽则演的是风采高雅的驸马,但那伶人实则五官坚毅,倒是比饰武将的还健硕魁梧。
  不然,阿笙也不至于还能分神听到,那釉梅在后面轻声卖香囊了。
  再说,单论容貌,谁又比得上颜如冠玉的公子璜呢?
  阿笙只含糊地“嗳”一声,还定定地听那驸马报名。
  崔珩晏气得五佛升天,正待继续指控阿笙没良心,便发现那正报名的伶人停顿一下。
  伶人面露古怪,还是高声叫道:“美人,无价。”
  众人哗然,不知是谁竟如此恬不知耻,敢自称美人,还觍颜标榜自己无价!
  喧闹声中,阿笙可算转过头来,目光流转。
  她眉眼都笑弯,真真比个浪荡公子哥还轻佻:“无价之宝,美人你可还满意?”
  出了戏楼,薄暮西升。
  没了毒辣太阳照射,阿笙也精神起来,兴致勃勃地在摊子上左看右望。
  崔珩晏倒是还在原地,回顾刚才的折子戏。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公主害羞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
  那白衣公子本不过是一时好奇打赌,哪里想到这下竟搭进去一生?
  他是不敢,也绝无可能休掉公主的。
  于是,驸马也只得被公主当做禁脔,郁郁一生,再不得见丝毫风流写意的恣意。
  可若是,能将少时便慕艾的清辉永久囚禁。
  公子璜沐浴在光影交接的斑驳处,他目光深邃,就连玉白的面皮上都涌起病态的潮红。
  就连掌心上面,都是荼白的指甲印,按得狠了,几乎显出胭脂色的淤红。
  若是,若是。
  阿笙已经挑好两个面具,迂转回来,将橙橘色花朵面具扣在他的脸上,笑嘻嘻地:“这下才是真的香花赠美人呢。”
  是最为妍丽明媚的少女样子。
  若是他崔珩晏真的做出这样的事,即便阿笙能宽宥他,他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再睁开眼,公子璜的眼瞳又是澄澈一片,端的是鸣珂锵玉的君子样貌。
  戴上面具的公子声音闷闷地:“阿笙,你莫要再捉弄我了。”


第17章 公子若烧粥
  晚霞波澜,日薄西山。
  城北的富贾许家大公子,情不自禁上前几步,可刚才那灵动姣美的女孩,却戴上橙黄面具,合着暮色点点,一转眼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的小厮向前探探:“那不是您提建议,让釉梅姑娘去卖香囊的戏楼嘛。怎么,公子想听折子戏了?”
  许大公子许志博的友伴挤挤眼:“他哪里是想去看什么戏,怕是要去找那釉梅姑娘才是真吧?”
  许志博失笑摇头:“她一个女郎,却要像行脚商人一般上街贩卖,很不容易的。”
  友伴不以为然:“一个娘子好好嫁人便是,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许志博知道友伴虽然家里也涉足商业,可在他们看来都是微末行业,不值一提。
  可他们许家的家业却是一砖一瓦,一毫一厘,一点点搭建起来的,他自是知道赚钱不易。
  但是许志博知道友伴不会理解,便笑着转换话题。
  不过内心还是难免失落:不知他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那瑰丽暮景走出来的,窈窕少女呢?
  窈窕少女阿笙不知道,已经有人对她暗生情愫,她正拧着眉头和公子争执:“我不想去醉玉楼。”
  崔珩晏不解:“你不是最喜欢他们家的雨过天青吗?”
  她可是梦里面在这座茶楼被毒杀,被剑捅过不知道多少次。
  纵然自从公子回来以后,阿笙就没有再做过那可怖噩梦。然而当时的那种痛楚与濒死的恐惧,还是牢牢镌刻在她的脑海里,不是一时半会儿,说清除就能消失掉的。
  没有心理阴影,反而才奇怪呢。
  阿笙眉头锁紧:“今儿个是花朝节,为什么一个劲儿品茶?”
  她现在一看那茶楼就怵得慌,摆手不迭声地抗拒:“若是公子真想品茶,那我便先回去,刚好将那株金光菊也养起来。”
  那怎么行?
  阿余都不用收到公子的眼色,就自觉将那朵金灿灿,却莫名衬得公子面色更黑的花收走。
  崔珩晏转头,玉白手指指指旁边的食肆:“原是想先让你清清口,免得尝不出春菜粥的味道。”
  刚才看戏的时候,一口莓果牛乳,一口木樨花糕,阿笙吃的小肚溜圆,现在开口说话都是股甜甜的桂花味道。
  甜食吃多是有一点腻,这春菜粥偏又是咸口,是将脆爽的雪菜和香辣的米椒,放进熬得稠稠的米粥里,又鲜又养胃。
  阿笙还真有几分意动。
  崔珩晏一看她不说话推拒,知道有门,连忙自己又重新扣上那金灿灿面具,向那门庭冷清的食肆走去。
  这倒是不嫌弃面具幼稚了。
  他志得意满道:“也让我给你露一手。”
  露一手什么?看公子怎么品粥吗?
  阿笙笑靥如花,但还是几步跟了上去。
  两个人的身影被黄昏光景拉得老长,又渐渐重叠,消失在鼓乐喧天的街市里。
  阿笙没有想到的是,公子说的“露一手”,居然是真的进后厨烹饪。
  她檀口微张,惊讶道:“君子远庖厨,公子你何至于如此?”
  崔珩晏半张玉珪也似的侧脸,不过短短一会儿功夫,已经染上两三道煤灰。
  当真是好不狼狈。
  那浓烟呛得他不行,他还偏不要别人的帮忙,自己躬身往炉灶里添柴,咳嗽着还不忘反驳:“夫岂恶刍豢。明明喜欢食荤腥,还偏要装什么仁德之心,眼不见为净。难道看不到,事情就不存在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阿笙一下子就想到自己最近愁苦的,和萧连帅那还没解决的婚事。
  她可从来没和崔珩晏讲过呢。
  远的不说,今日申时,还有人约阿笙详谈。
  崔珩晏却不知道她脑子里的想法,现在已经拿起菜刀咣咣咣,剁起米椒来。
  那声音听的人心惊肉跳,直教人害怕那案板子都被切碎,公子璜却分外自信:“而且,我熬的这粥没有一点油荤,阿笙你就放心吃吧。”
  阿笙下颏一缩,觉得大事不妙。
  不管怎样手忙脚乱,公子亲手熬煮的,酌金馔玉的金贵粥上桌了。
  阿余刚才偷摸从锅沿处,挖了一口尝,五官都变形到扭在一起。
  他踅摸到阿笙身边,悄悄附耳道:“阿笙姐姐,一会儿尽量不要吐出来。”
  无论怎么说,这可都是公子第一次做菜品。
  勇气还是值得嘉奖。
  这回下完厨,公子也不觉得丢脸,也不怕人看,终于将那捂了小半个时辰的金色面具,给摘下来搁到一旁,还亲手将粥端上来。
  旁的不说,那春菜粥看起来成色不错。
  健脾粳米泛着润泽白光,几把雪菜碧莹莹的,反衬得那米椒更为活色鲜香,带着微微一点辣意。
  公子画做的好,就连一小碗粥,盛起的都是艺术品,那翠色的碗壁,将他修长的手显得更为玉白无瑕。
  崔珩晏脸颊,都满是那面具压出来的细微红痕,就像是上好的温润古器,横斜点上几笔朱砂,更平添了几分艳色。
  他也不在意,一双眼睛只看着她。
  声音清冽:“阿笙,你要不要尝尝看?”
  阿笙揉揉还涨的肚子,转眼又看到阿余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是拾起那羹勺,婉转露出笑意。
  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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