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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杀我千百次 (缇十七)


  细琐的事情撩在一旁,挑下厚重盖头之后挺久,阿笙才终于等到周身微簇着酒气的公子回来。
  浓重袭过来的酒气是韫色。
  周遭渐行渐远的起哄声是稀薄镀金的玫瑰的花刺。
  挑落门帘进来,崔珩晏看起来倒像是外面云淡风轻的天气,拆开手中钗环布包的动作也不紧不慢,挟一块玫瑰糕到她嘴边的姿态也温柔。
  刚开始的时候阿笙倒还有点紧张,但是眼瞧着天边的晚霞都化作浓稠到桑葚浸出汁水的深紫色,公子还在那里帮她挑明天要穿的衣裳,不由得小声暗示道:“公子,不早了,要不我们早些安置?”
  八尾的点翠凤冠和迤逦着明黄流苏的霞帔压得人喘不上来气,颈上环绕的宝玉璎珞也是细细索索的缠人,原本的温凉都被体温所焐热,升腾出的微粉色染上雪白的面颊,就像是欲升未坠的朝霞。
  挑拣耳珰的动作一顿,崔珩晏唇角微微上扬:“好啊。”
  榻上扫落下来的花生和红枣膈在去了木屐的脚上,是微微的痛,雪白如脂的蜡烛烧起来,淡红色的火光浇熄阿笙阖眸前最后望见的公子眼中的自己,她的羽睫都因为些许紧张而轻轻地颤抖起来。
  良久,她听到公子清哑的声音:“阿笙,我可以亲一下你的额头吗?”
  脸上绯色更重,都不用睁开眼,透过轻薄的眼皮都能感知到崔珩晏身影遮盖过窗扉透进来的一抹天光,然后杜蘅香味贴近,落在额中央的是玉润一般的清凉。
  “阿笙,眉毛可以吗?”
  唇线沿着花钿下移,眉毛末端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轻柔地晃动,触到崔珩晏唇珠之前,阿笙都不知晓自己除去嘴唇,光是轻碰一下眉毛都能惹来一阵微颤的战栗。
  “眼睛行吗,阿笙?”
  微凉的温度熨在睫毛上的阴影是燃烧而开的木芙蓉,每一朵细小的蕊都是蜜蜂啜饮的蜜糖轻晃,鼻息扑在耳边是沉眠一冬的小动物扒开洞穴看万物抽节。
  念头刚转到这里,就听到崔珩晏含着她的耳垂问:“这样也可以吗,阿笙?”
  原本的阿笙是非常羞涩的,然而崔珩晏一改上回蛮横的姿态,简直是转世柳下惠,做什么都先温柔问一声行不行,就连亲她的手指也要从指尖开始一点点蚕食,整个一漂亮又硕大的食人花。
  阿笙眼见着连黛紫色的晚霞都温和落下,瑰丽的夜色中有淡黄的星子闪烁微芒,终于面部表情地问出口:“你是不是在紧张?”
  彼时崔珩晏才小心翼翼地拆下她头上的最后一根簪子,玉白的指骨正贴近她的上眼脸,是酥酥的暖意,很无辜地看她:“怎么会呢,我只是怕阿笙嫌我太粗鲁。”
  嫌他太粗鲁?
  上回扳着阿笙的头、像是在末日狂欢般啜饮梨花酿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连她说慢一些、等一等都听不进,顶多给她个喘息的功夫,然后转眼就又倾覆下来,那副不要命的样子简直是要把她揉碎在骨血里。
  话是这么说,可崔珩晏愣是花了一盏茶的功夫都没能将阿笙的衿带解下,慢吞吞的像是在赏鉴工艺品,唯恐一个不小心会把织物的丝线弄破。
  什么怕她嫌弃粗鲁,这明明就是紧张啊。
  真是要被他给气笑,阿笙拨开他的手,自己瞬息间就已经很是轻松地把外衣缀着的一排扣子轻松解开,“你还能不能行?”
  不等崔珩晏回应,她已经双手微一用力,从被压在榻上的姿势逆转成跽坐的端庄模样,居高临下地垂眸望着反被压在玉枕上的他。
  深红色的昏衣是磨碎的花枝撑开他玉搭就的骨节,所有被夜色盖住的星光都掉落在他墨色的眼睛里,弧度是微弯的眼尾酿着名为苏屠醣的酒,眉宇秀色染过他高挺鼻子的是发丝甩落的一抹阴影。
  光影交叠,凌乱的衣裳堆出来的是一片酡色花圃,自九天之上垂落的露水是崔珩晏突兀在手臂上的淡青色血管。
  果然是一见再难忘的美人。
  阿笙眉毛微挑,侧过脸轻轻抿住唇:“公子,还是我来吧。”
  抬起眸低低笑起来,崔珩晏还真就摊开了手,一副任君采撷的无辜样子,声音是比春风拂过还微小的呢喃:“阿笙可要轻一点啊,我怕疼。”
  侵入黑夜枝蔓的脉络是温柔溪水,如果说眼睛被吹灭的烛火遮到看不见,就要用唇舌来描绘每一处尽态极妍的曲线。
  朱粉的果子淋着蜜浆,含过一遍时坚硬的樱桃梗就会化成细密的叶片摇曳,筛落的光影坠入到丛丛森林,有翅膀粘满亮粉的萤火虫没入片片荆棘,闷哼声来不及从曲回的路线中窥出方向,就先是被凸出来的腕骨搪塞掩蔽起来。
  红豆悄悄躲在蜂巢千百个小格中央,隐匿着身形等待被过盛的日光淋化成琥珀色的黏腻一团,盖住小昆虫羽翼之后藏身地表数千米之下是和着月色在沉吟。
  口中所唤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奇妙语言,没有寓意,仅仅只在两个人之间才能被耳朵接收成特定的符号。
  请等一等,你有听到海棠花舒展开瓣络的噼啪轻响吗?
  迷迷糊糊将要陷入黑甜的梦境之前,阿笙只觉得每一处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镀着汗珠,好像是粘附着细小的薄膜。她连撩动一下发丝的力气都不再有,偏偏公子还在延续之前未结束的事情,从她的一根根指甲前段轻吻到微凸出来的一小截腕骨。
  都快把她指尖亲肿了还不算,然后公子还拱过来,沉着光羽的眸子亮晶晶的,“阿笙,我还想……”
  还要想什么?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阿笙劈手把公子凑过来的头盖进被子里,想发出的怒声甫一出口,就已经是累成毫无胁迫力的气音:“不准想!”
  崔珩晏闷闷的嗓音从大红的锦被底下传出来:“我还没说想的是什么呢。”
  “什么都不准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阿笙的尾音黏连在铺天盖地的杜蘅香气中。
  最后模模糊糊地,到底还是变成十指交扣的亲密姿态,汗水黏湿在一起就是同样的触感,水液干掉之前指缝会没有空隙的交缠。
  公子的手指玉白,所以这就是雪白的茧。
  如果不能打造一座金色的囚笼,把广阔的世界都微缩成倒影在湖畔的细小剪影、将阿笙永远地束缚在自己身旁的话,那他就把自己缠绕成茧,永远依附在她的指缝间。
  每一次微风亦或是雨滴拂过时,他总是会比她先一秒察觉,奔赴死亡前来得及附赠一个吻。
  这就已经足够。
  朦胧的睡梦中,阿笙似有所觉,低声唤过一句公子。
  “阿笙什么时候再给我吹笛呢?”崔珩晏鸦羽一般的头发扫在黑夜和晨曦的交界处,时光呼啦啦逆流回溯到所有故事的最开局,紫色竹笛的穗扫落一大片完整的春风,然后他温柔地低声含过春意。
  春色日。
  倘若说公子是茧。
  他心甘情愿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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