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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杀我千百次 (缇十七)


  阿笙默念:“若能得夫君,不渴他富埒陶白、不盼他智珠在握,不慕他博涉文史,信女惟愿他有美姿容。”
  她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而且还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出其右的绝等品貌。
  许完愿,阿笙自己也心虚。
  她左右打量看似乎没有人,便踮起脚,去努力将那纸条,挂在最高的那一根枝丫上。
  传闻中,挂得越高,愿望便越灵。
  可是,诸如她们这些婢女,是没有侍从可以供她们踩肩挂树的,只能尽量绷着脚去尽力往高挂。
  可惜近处的枝条几乎都挂满,阿笙恼怒,却怎么踮脚,都够不到可以挂的地方。
  她最后奋力一跳,恰逢大风刮过,满树枝叶并着五彩纸沙沙摇晃。
  黧黑纸条凭着风力,居然真的挂上了那无人够到的最高枝上!
  阿笙还来不及喜悦,就看那纸条只停留短短一霎,并不牢固,转眼又顺着风飘走,她下意识循着那飞走的纸条去望。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只见公子峨冠博带,金昭玉粹,那黧黑纸条,飞上宽大衣衫上,衔绶带鸟纹的细小的喙里,倒像本来就是一体的。
  世上独一无二,容貌无人能出其右的公子,崔珩晏用泉白手指捻住那纸条,声音清朗叫她:“阿笙。”


第16章 香花赠美人
  午后的街上,人群熙来攘往。
  情人也有了由头见面,沐浴于阳光下,互诉衷肠。
  郎君小姐隔着面纱相视一笑,便是花朝节最美的不期而遇。
  可是让路过行人都为之侧目的,还是那一对走在树林阴翳下的人。
  公子金质玉相,女郎靡颜腻理,就连佩戴的花鞢都艳色耀目。
  即使是晦暗的地方,他们也总是发着光。
  两个人却对无数惊艳偷觑的目光无所察觉,或者说,发现了也不在意。
  阿笙被阳光晒得蔫蔫地,踩着阴影走:“到底出来有什么好,崔府的花难道还不够赏吗?”
  崔珩晏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必不会叫你失望的,我何时欺骗过你?”
  阿笙腹诽:骗我?那可太多次了。
  就如刚才,阿笙原本打算用几个蒸花糕、配几杯茶,再在院子里散散步、采采花预备香料,和崔姑母与其他婢女说说话,便可以功德圆满地完成花朝节的日程。
  万万没想到,公子硬是要拽她出来,还向她展示自己的手指以博同情。
  也真是难为他,现在还留着她包的那个粽子造型。
  旁人看了,怕不是以为崔珩晏受得多大的伤,谁能想到,不过是几根木刺留下的伤口罢。
  话是这么说,可阿笙一看崔珩晏那恳切的表情,到底还是被大美人得逞。
  侍从阿余看得是拜倒辕门:不愧是公子,方法不在新,有用则灵。
  所到之地却是处戏楼。
  阿笙心情难以言喻:“公子叫我烈日出来,是为了看戏吗?”
  崔珩晏却信心满满,给门口小童递了票进去:“阿笙看了便知。”
  楼内十根木柱是仙鹤形状的角替,便是牌楼柱头上面的圆雕都工法娴熟,框式舞台被架在最中央。
  红木制成的玫瑰椅焕然一新,中间的方桌上居然还有新鲜果子和冰碗。
  条件是很好的,是太好了,都不像个普通的戏楼。
  似乎感受到阿笙的讶异,阿余适时吹捧:“公子亲自监理督造的,不错吧?”
  崔珩晏不动声色,可玉白下颚已经骄矜地抬起,似乎就等待某人的夸赞。
  可惜,“某人”阿笙不解风情,反而惊喜地冲着刚进门的阿裕扑过去。
  阿笙:“阿裕,你怎知道我想吃蒸花糕?”
  阿裕搔搔头,下意识回答:“你喜欢就好。”
  却在看到阿余的眼色后,赶忙添上一句:“是公子吩咐的。”
  阿笙拆开纸袋,清幽甜蜜的花香扑鼻而来,她轻轻蹙起眉头:“是木樨味道的?”
  阿裕小心看她脸色,似乎察觉她不喜,无师自通道:“是,这桂花味道是我选的。公子要我买蔷薇味,但是我看买那个味道的人多,就挑了这个。”
  实际上是反过来的,但阿裕自认为察觉女人心:既然蔷薇花糕卖得最快,那想必阿笙姑娘的口味也必然如此。怎奈公子执意要买木樨花糕?
  好在有他忠仆阿裕在,必然能挽救公子于水火之中!
  谁料阿笙吸吸鼻子,挑出一个花糕捏在指尖:“阿裕真懂我心,我最喜欢桂花味,一般人还猜不到呢。”
  那木樨花糕是几近透明的鸭黄色,反而衬得女孩的唇更为清莹。
  倘若能……
  “一般人”崔珩晏气压更低,别开脸去,压着嗓子:“戏就要开唱了,叙旧还是稍后吧。”
  阿余:有这样难伺候的主子好难,有这样坑的同僚更是难上加难。
  这戏唱的是,以前朝公主和驸马为原型的折子戏。
  这出戏,其实是文人讽刺用来前朝皇族昏聩的。不过比起之前阿笙看的那女将军满后宫男妾的野史,它倒是更贴切史实一些。
  因着这公主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金枝玉叶,她与起于草莽的武夫兄长一起,为推翻当时霸政,甚至亲自挂帅,上阵杀敌,称得上是开国元勋也不为过。
  等到战乱平复,兄长荣登大宝,变成九五之尊的皇帝,这才意识到公主已杖钺一方。
  为重握兵权,皇上装作忧心兵戎生涯,已耽误公主生活,进而开始操心起自己妹子的婚事。
  巾帼不让须眉的公主,自然瞧不上普通男子,索性比武招亲。
  不过公主英姿飒爽,又声名煊赫,还真的吸引各色武将上擂台。
  只有一位,倒真真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
  什么武术都不会,就凭着一副皮相,风流薄幸,四处留情,不知俘获多少女郎芳心。
  他也真的是做到一视同仁的平等。
  任你是秦楼楚馆的暗娼,卖艺不卖身的青楼歌女,还是大家闺秀、乡村碧玉,都让这人称“小柳永”的公子怜惜不已。
  早有看他不顺眼的人便和他打赌,怂恿输掉的小柳永也去参加这比武招亲,最好是被其他武将打得是屁滚尿流,看哪个小姑娘,还喜欢这破了相的公子哥?
  于是,含着轻薄笑意的小柳永就真的露在了公主眼下。
  他白衣飒沓,似乎和这狼烟滚滚的战场割裂开来,眉毛一挑便是杏楼烟雨,露个面能得到掷果盈车,他却要用这果子去采买花酒,便是醉眠在街,也可以随时踏歌而行。
  只见过皮糙肉厚武夫的公主,哪里遇到过这样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公主当下便沦陷了。
  她索性一把巴豆,下到那些将军之子牛饮的茶水里。
  仅有两三个丁壮仍旧不甘心,软着腿肚子上场。
  可这些勇士还没等碰到那公子的衣袂,便被不知哪里来的小石子一下打趴在地。
  这软弱无力的小柳永竟不知缘何地,不战而胜了。
  伶人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到,那公主不胜娇羞地向白衣公子福身。
  这唱公主的角儿演的是真不错,那只在战场上御过敌,却要婉转向郎君福身的别扭礼数,都被她拿捏的惟妙惟肖。
  可惜,偌大个茶楼没几个人在认真看戏,全都是暗生情愫的郎君小姐在喁喁细语,你侬我侬。
  卖香囊的釉梅提着个篮子,笑意盈盈求打赏:“郎君若是喜欢这戏,便送个花制的香囊给女郎,一会儿谢幕,还会报这雅名作感谢呢。”
  这釉梅机巧伶俐,香囊有着定情之物的含义,不是今日烂大街的一束鲜花,却又是由花所制作的精巧物,正合花朝节的意味。
  尽管那些香囊价格比外面街市贵了不少,依旧有不少陷入情网的郎君意动。
  再加上,哪个自负才情的女郎怕都有个雅称,能登上台叫人知晓,又不会暴露真名实姓,可是再好不过。
  女郎便娇滴滴地向情郎瞥去一眼。
  能入得这茶楼,本就尚算手头阔绰的郎君这下再不犹豫,挥金如土,只为博得佳人一笑。
  等釉梅提着那篮子走过大半个茶楼,香囊几乎便卖得一干二净了。
  可她转到最前头不经意一看,却一下呆住。
  崔珩晏和阿笙可能是全楼来看戏中,赏得最认真的人了。
  因为这写故事的人,要将公主抹黑成极度荒唐之人,便把驸马写得那叫个俊美无俦,帅得天上有地下无。
  没想到,这一下子简直是恰好搔到了阿笙的痒处,她直接将这讥嘲性质的传记,当成话本子阅读,还经常在崔珩晏面前念叨。
  崔珩晏听她念得多,这才起了这座戏楼。
  这般的雕梁画栋,鸿图华构,也不过是为阿笙展颜一笑罢。
  若说阿笙是沉迷于故事里,俊秀驸马的美色,崔珩晏便是全身心沉迷剧情,甚至还跟着那曲调的节奏打着节拍。
  釉梅怔怔地看着他们想:这戏台上的金声玉振,有哪里比得过这一对玉人来的吸引人呢?
  倒是阿笙先注意到,这个提着篮子愣住的姑娘,她招了招手笑道:“刚才还是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这下怎么成锯嘴葫芦,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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