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咬牙,回身向呆住的连帅俯身一拜:“妾身留春见过夫主。”
不远处,有甜美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来:“恭祝你们良缘喜结、佳偶天成。”
这自然是一旁看戏的阿笙。
她还抬起柔夷,轻轻鼓起掌来。
被这声音惊动,已经缓缓围过来的群众不知所以,但是热闹谁都爱看,便也跟着这霰雪肤色的姑娘,喝起一声声的彩来。
当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
唯有萧连帅面色铁青,他虽是有些愚钝,但绝不蠢,明白自己这其实是被绕个弯算计了。
一个丫鬟出身的东西,披上个义女的皮,难道就能成为高门小姐了吗?
果然这些豪门望族肚皮里的弯弯绕绕多,这些人合谋算计,他一届莽夫哪里玩得过?
萧易远愤恨暗怒的时候没有想过,“不以出身论英雄”还是他用来勉励自己的话,若说留春出身卑贱,他岂不更是起于微末。
本就是凭借今上的看重,才能登上连帅的高位,可他归根究底依旧看重门第,下意识瞧不起白身仆役。
这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不管私下里如何想,萧易远还是咬牙向大夫人鞠一军礼:“多谢岳母成全。”
崔大夫人是吧,给他的难堪,他萧易远自当铭诸心腑。
这边事了,阿笙悄声拉住崔珩晏的袖子:“你怎么得知的此事?”
公子轻轻甩开她,鼻子里面哼一声,“便只许你人约黄昏,不许我黄雀在后?”
说话间,留春挪着细步走过来,红着眼睛向他们跪下,声音哽咽:“阿笙与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永远没齿难忘。”
阿笙连忙扶起她,轻软道:“我也要感激你。”
旁人眼中,留春和阿笙各为其主,水土不容,但是她们只是明面上不和。
若是真的有事,她们暗地里自然有小时候的留下的交流方式。虽不是挚友,却也是在这庭院深深里,敢将后背露给对方的同伴。
那一日,归春装作留春的样子来悄摸送信,阿笙便意识不对,便联系上留春碰面。
留春原来还不敢相信,可是也还是存了个心眼,不再一门心思为自己的主子考虑。
那日有范家的婆子上门之时,她在退下合上门后,头一次没有听从崔大夫人的话,而是在门口偷听。
那婆子笑着,话里面软中带硬:“我的好夫人,你考虑的怎么样?五百两雪花银,就讨要这么一个丫头进门,你到哪里去寻找这么好的价钱!”
茶盏搁到桌子上的脆响,然后是她忠心耿耿的大夫人的说话声音:“留春再怎么,也是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丫头。”
留春还没来得及欣慰地笑开,便听到庄严的夫人轻吞慢吐的声音:“八百两。钱货两讫,买断生死。”
这声音字正腔圆,留春再熟悉不过,一时如遭雷击,只能感觉,眼中看到的所有熟悉的摆设都陌生起来。
她当年幼时不懂事,还对小公子因为养的一条狗死掉便那么难过,感到有一些不值当。
不过是养来逗乐的东西,哪里值得交付真心?
没想到其实在崔大夫人眼里,原来她连条养的狗都比不过。
不过是随意讨价还价,用来交换的死物罢了。
留春这回终于下定决心,也要为自己打算一些。她和久未私下碰面的阿笙约好地点,原还不能完全死心,然而一看到摊开的信函上面熟悉的字,便哑口无言了。
那是她自己的字迹,也是她一笔一划教给归春的书墨。
留春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我到底是哪里对不住她们?”
让她努力学习房中之术,做一个好通房丫头,她便克服掉羞耻心认真学习;崔大夫人不好开口的地方,全是她冲锋陷阵,充当大夫人的喉舌,忍受背后的污言秽语;便是闲暇时刻,她还将自己学的字,手把手教给了后进府什么都不会、每天只能嘤嘤哭诉的归春。
可是,给她的回报是什么呢?
一枚弃子。
这些她最信赖疼爱的人,联合起来,卖了她还不够,还要物尽其用地利用她,让她为自己的好夫人好姐妹背上黑锅,遭受骂名。
留春擦净眼泪,收拾好情绪,对默默无言的阿笙道:“阿笙,我需要你的帮助。”
阿笙笑起来,依稀是旧年岁里,两个小姑娘碰头,计谋好作为同窗,如何骗先生就为了躲懒的样子:“我也需要你的帮助,留春。”
两个人相视一笑,这么多年因时光留下的隔阂,便被一双笑靥碾碎,她们依旧是并肩而行、互相依靠的同伴。
纵然道不同,也可以互相搀扶着走过这段艰难岁月。
等到留春戴上面纱,又是深深一拜这才离开后,便只剩下两个人了。
崔珩晏忍得,阿笙可憋不住了:“还没有恭喜公子有了个新妹妹呢。”
公子璜弯唇:“阿笙若是想叫哥哥,我自然也乐意应下。”
想得美。
阿笙别过头去想要离开,却被崔珩晏抓住袖口。
他声音放的低沉,在茫茫夜色里显得却更为清幽冷寂:“你为何从来没有提及这桩婚事,你是不信任我能帮你解决吗?”
这帽子可就扣大了。
阿笙避而不答,可是看着崔珩晏手指搭在自己的腕侧,她便脱不开手了。
其实,那玉白手指的力道并不重,只要轻轻一掰就能甩下。
话虽如此,她终究是不忍心再迈开脚。
阿笙缓缓停住脚步,声音轻轻。
“哥哥。”
这两个字,比春日最为柔细的雨,还要绵,还要弱。
可一时之间,却仿佛全天下的云团都汇集到这个方寸之地,淅淅沥沥的雨浇成雾丝,将谁的心细细密密缠裹住,便再也挣不开、逃不离。
崔珩晏的唇角轻挑,呵出来的那口气息却温黁:“怎么了,妹妹?”
惊住了的阿笙把手蜷成团,搁在脸边遮挡住升腾的浅绯。
公子怎么越长大越恶劣?果然还是小时候好,那时虽是性子敏感些,还爱哭,有时还对自己喜欢皮相好的郎君这点看不上眼,可也比这副毫不害羞的厚脸皮强。
明明是阿笙自己调侃对方在先,却受不住对方真的应承下来,她羞恼抬起鞋履,“可别再这么叫了,若是让大夫人听见,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个女儿,那我可真的完蛋了。”
烛火晖晖,望着女孩的纤细背影远去,崔珩晏的笑意淡下,脸色变得晦暗不明。
总有一天。
他的想法还没勾勒成型,便看到那前行的女孩停下,转过头来,虽是脸颊依旧微红,可还是冲他说:“你怎么还不过来?”
崔珩晏的嘴角笑意再度绽开,那亮色烧的比火把上的烛焰还要艳,教人看了便要淡忘世间所有殊色。
哪里有光芒,会比公子的眸子还要曜灿呢?
公子璜快步赶上去,举起似乎要燃烧彻夜的火把照亮前方。
两个人并肩一起,走向了家的方向。
第19章 明知这梦是假
虽然留春被不情不愿的崔大夫人收做义女,但因着是纳妾,原先繁琐的礼节便一减再减,六礼便只剩下了一节纳彩。
这边是彻底的财权交易了。
果然是买妾不知姓,则卜之。
萧易远一抬小轿抬过来的时候,可能都还不知道留春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他也不在意,为了表示对崔家的重视,还随手起了个新名字,便唤作“无双”。
恰巧正是阿笙在梦里面被萧连帅纳作小妾后,取的新名字。
然而,崔大夫人心里虽呕得不行,可为了顾及面子,依旧是认留春做义女,也专门请来了喜娘给她绞脸、梳妆打扮,甚至还邀来几个旁支的庶女过来,就是为撑个母慈子孝的面子情,这才算是勉强扭转了前段时间里,崔大夫人变得有些狼藉的名声。
自然,那些望族的妇人们表面上笑意盈盈不说什么,背后里崔大夫人已经彻底成了个笑话。
“义女”的名头叫上去好听,可是明眼人谁不明白啊。
这不正是崔大夫人身边一直陪着的大丫鬟留春嘛,真是叫人笑掉大牙,成了不少贵妇们吃茶点闲聊时候的趣儿。
可惜,崔大夫人对着这些暗地里讥讽的目光,还得强撑着出来招待人,不知道暗地里又摔碎了多少个盏杯。
敷上厚厚的粉,留春穿戴好那暗花细丝褶缎裙,对着身边唯一陪着她的人哽咽道:“没想到,最后还是你来陪我。”
“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阿笙笑着替她整理好深粉色的裙袂。
崔府的正经小姐肯定不会来陪她,这几天都躲在闺房里面,哭自己突然有了这么个丢人的姐妹呢。
便是那旁支的庶女们,也只是拿团扇遮个面,莺声燕语地打个招呼,就去宴会上努力扩大交际圈子了。
留春这些年一门心思都用在替崔大夫人办事上,没有什么知己好友,便是唯一曾经认为的妹妹迎春,现在也正陪在崔大夫人身边去应卯。
想起那张自认为的妹妹伪装自己写就的信笺,留春冷笑出声,从铜镜里打量自己的妆面,喃喃道:“我会过得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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