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等他如厕出来经至中院东厢房,眼前愣一下晃过个蹒跚人影,只觉像极了李记铺子的老掌柜。
……这样一来,席上每桌的桂花糕就说得通了。
出于好奇,周晏西快步跟了上去。谁知路上瞧着这江家府邸造景别致,一分神,到了后院便把人跟丢了。
本来身为外客不宜久留,可偏转头间,近处一景象引他驻足。视线里,墙角一棵花树正盛,树下摆长椅,椅上躺一瘦削女子,女子面蒙方帕,似在午间小憩。
加之光影斑驳,红粉漫飞,倒是颇有意境的画面。
不知怎地,周晏西鬼使神差走了近去。哪想秋日天凉,碰上阵风打个卷儿,正巧将那遮阳的薄帕子吹落在地。一张唇红齿白,白玉雕琢般精致的小脸,因此显露无遗。
“是你。”周晏西很惊讶,径直出了声。
江繁绿向来浅眠,惊醒中睁眼,简直手足无措。怎么她好端端在自个儿房门外歇息,也能遇着这人?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相反,周晏西却是模样愉悦:“你就是这家的小姐,江繁绿?”且没由来地,这瞬念起这名儿,还真觉得好听。
只可惜小姑娘皱眉抿唇的,愣是不理人。
因着眼下无有旁人,他便又露了原形:“自家祖父过寿,怎么还有这闲情逸致,躺后院偷闲?”
江繁绿这才从椅上起身,闷声解释:“我今日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可小爷瞧着倒是面色红润。”周晏西暗笑,可不是呢,润得跟个蜜桃似的,掐一掐指不定还能掐出汁来。
“……”江繁绿彻底怒了,寻思着这人脸皮厚过城墙,竟好意思反客为主责问起她来。她轻瞪一眼,反问,“那请问公子,又如何不在前院吃酒,反而鬼鬼祟祟溜到后院?”
“咳咳,误入歧途。”
“分明狡辩。”
“小爷可懒得狡辩,本就是追着李掌柜来的。”周晏西挺挺肩,自认坦荡,“反观江小姐的身体不适,更像狡辩……刚才意外撞见,小姐并没有多惊讶,想必早知道小爷会登门。所以,你莫不是刻意要避、开、我、才躲在这后院的?”
啪一声,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江繁绿面上一热。果然,这商贾之家出来的,精明又难缠。
“家母嘱咐,不可同外男多有接触。我看公子,尽早回席吧。”唯恐娘亲知道了担心,她不想多待,立即背过身收拢了旁边木桌上一团东西,便要回房。
周晏西见状,也不知哪里来一股冲动,朝着那匆匆背影就喊:“对了,爷叫周晏西,你可知道?”
自然,江繁绿没有回头,也未曾注意自己怀里掉了东西,她那拿不出手的楠木木雕,先是落在灰白色石板边上,后又被宽厚的手掌拾起,大小堪堪周晏西一握。
其实单看工艺,周晏西觉得这木雕绝对算是残品中的残品。但要论形,却甚是引人玩味。眼睫懒懒一扫,他分辨得仔细,人身鱼尾,一个闭眼鲛童。
手指轻抚过下端鳞片,沟壑般的触感勾得一声轻笑。
“原来状元世家,也没养出什么呆子。除了会呛声,还会刻东西,倒是有趣。”私心作祟,周晏西无耻地将木雕一把丢进怀里。
之后看见树下满是木屑,他忽又想起,鲛人长寿,原是没送出去的贺礼。
第3章 周吴郑王
停笔之时,外头仍旧暮雨潇潇。
净过手,江繁绿推开房里木窗,仰头看着空中细细绵绵的雨线,不自觉呼吸加重。会不会,皇城此刻也在下雨?
思绪逐渐纷飞,雨后惯有的泥土气息随之浮沉,清冽又浑浊。她忽地失神。
过了许久,还是平乐在廊道上唤了声小姐,意识才一点点清明。
“你说诗会散啦?”想起祖父今日喊了好些个文人墨客来府小聚,江繁绿忙问,“那祖父可选出教书先生了?”
“选了选了,这会儿有个吴姓公子,正留外边亭子等小姐呢。”平乐指了指庭院,继而递来一把绘花油伞。
接过伞,江繁绿便向外走。但一至门槛想起什么,又匆匆回眸:“平乐,桌上的信函记得派人送去驿站,且小心,莫惊动老爷夫人。”
待平乐应过声,她方觉安心,撑开伞加快步伐。因着距离极近,才穿过两座假山,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便映入眼帘。
“在下吴中元,见过江小姐。”
“先生无需客气,坐。”江繁绿行个礼, “先生可是久等了?”
“未曾。小姐看这茶,还热着。”
见吴中元提起石桌上的紫壶斟了两杯茶,江繁绿浅笑,讲话大方,又行止斯文,果然是祖父亲选之人。
“祖父该与先生说过了,私塾办学一事我也会参与。”她抿口茶,齿间带出热气,“这几日我想同先生讨论下授课内容,笔墨纸砚也当尽快采办。”
“自然,小姐哪日得空,遣人托个口信来,在下随时恭候。”
“嗯,劳烦先生。”
“……”
再饮过几盏,雨渐停了。
事情商定好,江繁绿掐着时间送了客,不想一转背就在廊道上被江夫人截住。
“绿绿,谈得怎么样?”
“很顺利。”江繁绿不假思索,“那吴先生是个好相与的。”
“那便好,这回总算是圆了你祖父心愿。”说到这,江夫人不由得想起,“不过其中也少不得那周晏西出的几分力。”
“娘亲,周晏西肯定有什么目的。你再给爹和祖父提个醒,千万别着了他道。那日他在寿宴上的言行举止,根本就是表里不一,两面三刀。”
想起平乐描述的一口一个晚辈,以及满脸的恭敬谦卑,江繁绿咬咬牙,更觉那人阴险。
“你爹信你祖父,朝中大风大浪历尽,看人的眼光绝不会错。说来席上敬酒那会儿我也在旁边,瞧着那孩子相貌端正,着实像个能干人。”拉起江繁绿的手,江夫人劝道,“总之你莫操心了,不喜他,离他远些就是。”
“……”江繁绿瞠目,娘亲这是倒、倒戈了?
哎,没法子,都怪那周晏西实在狡诈。敷衍地应过声,她选择老老实实闭嘴回房。
且她不知道,紧接着她娘亲又笑脸盈盈,寻去了书房:“相公,方才我问过绿绿,她也说那吴先生是个好相与的。不如以后,我们便在暗中撮合他俩。”
彼时江老爷正在写字,行云流水间不曾抬头:“今儿那些先生里头,确属吴中元最是一表人才。不过夫人,绿绿我再了解不过,她心里认定一人,再难更改。”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江夫人习惯性走到一旁研墨,语气非常不满,“我以为皇城那孩子,并不是她良人。”
闻言,江老爷终于搁笔,一个眼神溜过来:“我看,还是顺遂自然吧。”
*
这日天朗气清。
银城最大的书肆里头,江繁绿倚在柜台边很是头疼:“掌柜的,我打听过了,你这早秋运回来的上等纸每回都只给银城的达官贵人预留。”
“……既然江小姐知道里头行情,那小人也不瞒着,只是邶州那批纸前些日子真卖光了。”
那书肆掌柜是个年轻男子,眼珠间或一轮,讲起话来真假难辨,江繁绿暗叹,势利之人如何可信。
这瞬,一同前来的吴中元正色道:“既如此,掌柜何不带我们去库房证实一下?”
“库房重地,怎么能让人随便进去的?二位还是拿些本地货回去吧。”
意料内,那掌柜黑着脸一口回绝。
江繁绿认定他心虚,扯过柜台上一叠纸耐着性子解释:“银城产的纸我早在别家铺子试过了,无一不易破易渗,往久了说也难以保存,实在不好给书塾的孩子们用。掌柜的,价钱绝对不是问题,望你再考虑考虑。”
“小人说过了,早卖光了,再考虑啊也没得。”掌柜似是无动于衷,一伸手拂开二人,眼里突然冒光,“哎哎哎,周少爷!”
神经一瞬绷紧,江繁绿对某三个字非常敏感,可她不信能有这么巧合,一回头,玉冠锦衣,凤眼薄唇,没成想,还真又是周晏西!
跟着听得掌柜一说:“您先坐,茶点早备好了,小人这就去取租银。”
……江繁绿抚额,这人是不是天天都晃街上来收租的?
不过本着能避则避的道理,她叹口气,侧头看向吴中元:“先生,再换家问吧。”
“好。”
吴中元应了,两人便并肩朝书肆门口走去。谁知门槛未及,旁边电光火石冲过来一人。
“难得江小姐今日没有身体不适。”
眼睫一抬,近处的笑容如往常一样戏谑,江繁绿也冷了脸:“掌柜喊公子喝茶,公子便去喝茶,我还有事,先走了。”
“既听见这话,定早瞧见了人。小爷我猜,江小姐又是想避开我吧。”说到这,周晏西转而把目光移到对面的吴中元身上,“吴先生,你倒说说看,难不成小爷会吃人?”
“周少爷说笑了。”
见吴中元客气地拱个手,江繁绿刚要迈出去的右脚又收了回来,原来他们认识啊。
稍后未等她问,吴中元主动开口:“以前周老爷想学朝代史,周少爷便雇了在下去府上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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