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不置可否。
“家师虽已古稀之年,却素来身体康健。他走得如此突然,难道一线牵没有疑虑?”
陈情心知,若是自己说一线牵对此不做猜想,展陆是不可能相信的。
于是她四两拨千斤:“少林清净之地,一线牵的手还没深得那么长。我们也不是什么事都查得出来的。”
碰过数次壁后,展陆知道不论自己怎么问,陈情都不会告诉他半点消息,因此他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继续道:“请恕在下顽固,家师之死必有蹊跷,然而眼下只有登云兄一条线索。但近些日子我四处打听,无人知晓登云兄的行踪,只能退而求其次。我有一位朋友,是白驼山庄人,她告诉我,登云兄在去年年底曾拜访白驼山庄,算算时间,恰是他来少林前不久。登云兄当时不知与何人交手,重伤未愈,却匆匆离开白驼山庄赶往少林。我的那位朋友告诉我,当时他身上有倒吊鬼金线所致的伤势。”
四个月……
陈情在心中默算了一下,不知想起何事,瞳孔忽然微微一缩。
展陆接着道:“在下欲前往白驼山庄探查,但在此之前,在下只想问陈阁主一件事。”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说这些话时经历了巨大的情绪起伏,需要平复片刻,“倒吊鬼贺良,是不是杭州耿家家主,耿深手底的人。”
雨渐渐小了。
陈情给三思他们安排了一间袖珍小院,刚好够三五个人住。
马车滴滴答答地沿着小径前行,三思掀开车帘嗅着空气中清甜的雨水和草木花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远远地瞧见绿树掩映下的一座僻静小院。
“那是我们的住处?”
驾车的小厮答道:“是。”
“里头那灯……有人?”
“回姑娘的话,与您同行的两位公子已在院中住下。”
小院周围种着玉兰与桃树,眼下早已过了花期,绿叶长得十分茂盛。小厮将马车向路的一边稍微靠了靠,三思抬起眼,望见一架极精致的马车缓缓从那院中驶出。
那前头拉车的高头大马四蹄雪白矫健,马车用鹅黄的纱帐围拢,盖檐点着珠翠。
两辆马车擦身而过,三思微微坐直了身子,靠近车窗。
天色太暗,帘帐上只能隐约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是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然而仅仅是一个端坐的剪影,便令人流连忘返。
湖面夜风拂过,那马车侧面精致的纱帘掀起一角,泄出一缕香风,流入三思鼻端。她的鼻翼微动,视线在纱帘落下前急忙捕捉到了一只青葱白玉般的手,指甲上染着鲜红的蔻丹。
她无端地觉得,那只手的主人必是一名风华绝代的舞者。
相逢只是一瞬。两架马车各自交错。
鼻端的香气萦绕不去,三思回头望了一眼那暮色中驶离小院的马车,问道:“方才那是什么人?”
小厮道:“是院中两位公子的访客,其余的恕小人不知。”
这座小院的布置相当有意思。
入口朝南,三间房屋都是很结实的木结构,外头用竹条稻草包裹着,屋顶瓦片上也都用稻草覆盖,院子里有一个草垛,仔细看其实是一个上方堆了稻草的兔子窝,五六只兔子黑黑白白地团成几团,凑在旁边空荡荡的小马棚下躲雨——一眼看去就是个乡间草院,与碧霄山上的房舍有七八分相像。
屋里则与外头截然不同,是正经红漆木门花屏锦榻的雅间。
三思推开门的时候,虞知行和焦浪及正坐在屋子的两头,一人抱着个酒坛,也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闷酒。
第40章 过水刃刀刀欲见血
三思讶异道:“怎么, 就这么一会儿, 你俩结了什么仇,打一架都不能解决的?”
坐在窗边的虞知行见她进来,一改先前没什么表情的脸,冲她挤了挤眉眼:“他打不过我, 就只能学闺房怨女生闷气了。”
话音才落, 焦浪及就把酒坛盖砸了过来。
虞知行一把接住,从梳妆台上跳下来:“看你跟陈阁主聊了这么久,还以为你晚上不回来了。”
三思坐下来倒茶水:“我看是你们不想我回来吧?”
焦浪及和虞知行对视一眼。
三思在虞知行开口之前制止他:“哎你不用说。我不想知道她是谁,你不用勉强。”
虞知行在她旁边坐下来, 接过她手里的茶壶, 给她倒满一杯水:“是一位老朋友,来给我们送消息的。”
三思原本不想问。她在进门时感到气氛不对, 显然那位朋友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自从在辰州遇见,这二人虽然看起来漫无目的, 却常常有信鸽与人往来。三思并未询问过,但他们二人此番下江南显然不只是为了游山玩水。
她等着虞知行的下文, 但他似乎并没有组织好要说的话,二人有一眼没一眼地对看着, 半晌没有继续。
三思想了想, 玩笑似的问道:“这么神秘,是打算去暗杀什么仇家?”
“我来说。”焦浪及推开虞知行,“我们下一步打算去白驼山庄找个人,你可同我们一起?”
三思:“当然。”
虞知行:“你别去。你就在这里等着, 我们办完事回来找你。”
焦浪及张了张嘴,被虞知行狠狠地瞪了一眼。
三思看着他俩,双手环胸:“二位,这是什么意思?我不配跟你们一块儿走了是吧?”
见三思语气不妙,虞知行心里有须臾的忐忑,却又打心眼里不愿把事情告诉她,于是有些心烦意乱:“今日都累了,回房歇着罢。有事明日再谈。”
三思扯着嘴角冷笑一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是同方才那美人打了一架还是怎的?我看人家柔柔弱弱的,怕不是你们俩都被迷了心窍!”
莫名中箭的焦浪及:“……”
一番话谈下来,几人的心情都不好,三思不愿再待下去,各自不欢而散。
虞知行靠在窗边,一面喝着茶,一面眼角漏风地偷偷目送三思回房,被焦浪及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脸嘲讽地把窗户关上,吹灭蜡烛,也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二人在房中收拾行李。
焦浪及给自己的斧剑缠好布条,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虞知行:“后悔了?后悔了就去把人叫来啊。依我看,这根本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虞知行默默地收拾包袱。
焦浪及对于他这副哑巴吃黄连的神态感到十分新鲜,咂了咂嘴:“你既然喜欢人家,为何有事不好好同人家说清楚?我们今日就这么悄悄走了,要我是人家姑娘,这辈子估计都不跟你好。”
虞知行踹了他一脚,很是烦躁地一扔包袱,抓了抓头发:“迷踪谷中恶人无数,尤其巫氏兄妹,皆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在谈兵宴上不是没见过此二人的身手,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俩加起来都未必能‘索命鬼’手底下捡条命。”
“哎,你——”
“登云的事本来就复杂,这么多年了,不仅仇没报上,还搞了个失踪。我们俩就算了,登云与我们如同手足,再危险也要查。可三思跟这事儿压根没关系,把她卷进来,万一有个什么,我们俩保得住她?况且你不知道,她娘是……”虞知行捏紧了包袱,没继续往下说。
焦浪及绑剑的手停了下来,注视着虞知行,目光有些闪动:“鱼头,你平日里的作风可不是这样的啊。跟兄弟什么龙潭虎穴都敢闯,怎么,人家姑娘就不……”他见虞知行神色不郁,咽下了后半句话。
焦浪及在心里啧了一连串,心道这小子算是栽了。
虞知行把包袱打了个结,直起身来,很快把心态放平:“白驼山庄离苏州大约二百里,我找这儿的人租了马匹,要是快的话,我们后天就能回来。”
然而焦浪及及时打碎了他的期望:“若是白驼山庄真有线索,你还会回来?”
虞知行:“……”
他把桌上剩余的半盏茶水喝完,走向门口。
焦浪及耸肩,背上斧剑,一副看白痴的模样:“一直瞒着她根本就不现实。你也不想想三思那个性子,我们就这么不告而别了,她估计要宰了我们当下酒菜……”
虞知行“吱呀”一声拉开门。
焦浪及还在喋喋不休:“等她知道了来龙去脉,还是要把我们宰——”
像是忽然被人塞了一嘴馒头,话音戛然而止。
二人手脚僵硬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三思,虞知行几乎和她贴上了脸。
雨过天晴后,清晨的阳光顺着大开的房门照进来,把门里门外的三人都晒成了大眼瞪小眼的木桩子。
焦浪及:“这……早。”
三思:“……早。”
焦浪及一时不知该如何打破尴尬,求救似的看向虞知行。谁知虞知行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三思脸上,从侧面看过去,此人眼尾微微眯起,眉峰略微收紧……焦浪及的目光下滑,发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握了个虚拳头,关节上肉眼可见的僵硬,反仿佛随时准备逃跑似的。
他有些惊讶——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紧张?
虞知行:“你在这多久了?”
三思的语气里意外的不带任何脾气:“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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