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恕本也只是戏言,不料真惹得徐匡凝生气,见严华这么说,遂朝徐匡凝抱拳致歉:“徐公可是打算借道?”
这下徐匡凝为难了,北方诸州小且零碎,各自为政,不是一举可以解决的。沉吟着,赵志明低沉开口:“倒也不难,我们只需与其中实力最雄厚的一州较好,其余诸州必闻风结交,再借道,也是不难。”
“何意?”
赵志明先观了一眼严华的神色,才放心得出结论,他用指节在沙盘一戳:“晋州。”
众将会意,思了片刻,似乎可行,皆抬头等待严华决定,只听“啪”地一声,蜡烛彻底燃尽,帐中顿时漆黑一片。
严华的声音传来:“可。”
……
李息一夜未歇,终于赶在天明之前绘出晋州布防草图,用温热的汗巾拭过面,衣裳也没换,便出门去了。
才走出角门,见石肃扬首走来,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日不快受到影响,依旧谦和。
李息心中有些困惑不解,脚步也跟着慢下来,转眼石肃走进:“先生,早啊!”
“早。”
“先生这是上哪儿去?”石肃笑,“可是去找严姑娘用早膳?”
李息微微一顿,真被他说中了,可不知怎地,还是将草图下意识收回袖中,淡淡道:“我去巡城。”
说完眉心就蹙了起来,为自己的不诚实感到懊恼和费解。
见他如此尽心竭力,石肃感动,温和出声:“那正好,我是来告诉您,方才我与严姑娘先吃过了,您现在去,也是没得吃,我已令下人送到了先生房里。”
“……”
这个时辰的街道,已稀稀疏疏有了人烟,拾柴的大爷,背娃娃走动的妇人,见着二人会热情寒暄:
“今天什么日子啊,城主和李大人一道巡城?”
石肃笑着一挥手:“赶巧了,二位起得够早。”
“不早啦,俺家小五已经去守城咧。”
许是人累了,李息很少像今日这般寡言,弄得石肃怪紧张,跟在他身后犹豫道:
“先生…还生我的气?”
李息下巴不自觉扬了一扬,就像在努力回忆:“什么事?”
“您忘啦?那真是好极!”石肃眉飞色舞,想着既然李息不再生气,那么今后自己向他讨教本事,该不会被拒绝。
“其实…石某有一事相求,我想向您学习治兵之法。”
“您知道的,我虽然是一城之主,但是父亲走得突然,未传我衣钵,而我二十来年心思不在这里,虚度了不少光阴,如今才知追悔。您是崔丞最信任的人,本事自然极大,您教我一二,可好?”
听他颠三倒四说了一堆,李息瞅他半晌,终是慢慢问道:“怎么突然这样?”
石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严姑娘说的。”
“她说,我是晋州的守护者,未来你们或许会离开,但是我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所以我要独当一面,我听她的。”
李息心口无端一梗,回过头轻若无物地朝他一笑,复又迈步向前。
石肃见他不应,知这又是个不情之请,遂心中作罢,却没丝毫不愉,坦荡地换了个话题:“昨天从您那里回去,我就去找严姑娘了。”
“我向来不是能藏住话的,所以就把对您说的,又对她说了一边,哎…”
“她拒绝我了,严姑娘体贴大方,还宽慰我许久,最终…我也想开了,”他慢慢道,“能有你们二位做朋友,已经无憾,从此不再奢求更多。”
李息的步子到底没有落下,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忽然伸手向袖中抄去。
前面的人一停,后面的人一顿:“先生?”
“不是想学兵法?”李息道,“先把这张图看懂。”
第34章
一张极简略的舆图, 翻过来覆过去,石肃头大:“您没虎我?这四不像啊…”
李息懒得跟他解释许多, 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这时,独特的鼓声一凿一凿从城门口传来, 二人面色一肃,相顾对视。
这是一个信号, 晋州遇敌的信号。
“我去城门, 您去请严姑娘!”
“嗯。”
二人迅速做了决定,而后扔下手头的事飞速背向而去, 李息步伐急促, 没一会儿就抵达严阙的院门外, 脚下稍滞, 喊道:“棠儿!出来!”
棠儿是石肃安排给严阙的小婢女,平日就在这院内干活,闻言, 立刻跑了出来:“李大人,您叫我?”
“是,”李息喘着粗气道,“将你家姑娘叫出来, 有急事。”
听他这么说, 棠儿霎时笑了:“嗨,您平日不都是自己叫吗?稍等片刻,我这就去。”
李息像是后知后觉, 愣了一愣,问:“我往常是这样?”
“对呀。”
他脸色阴沉,棠儿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听他喃喃道:“那真是有失体统。”
“……”
严阙在房内读书,听到外卖的动静,搁下书走了出来:“什么事?”
李息已恢复以往的沉稳,情急之下本想上前去握她手臂,想到什么,忽停住,看着她:“现下还不清楚,先去城门吧。”
经过粗略了解,石肃已掌握大致的情况,简而言之,晋州城被攻了。
被谁攻了呢?余城。
是的,就是那个几日之前,他们还运送粮草给人家度过难关的余城。
石肃一拳头怼到案头上:“阴险小人!”
“石大哥,别动气,”严阙道,“已经这样了,先理清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石肃努力平静情绪,温和道:“好。”
李息深深朝二人方向望了一眼,轻展衣襟,而后慢慢地说:“不吞并,就被人吞并。”
“先生明鉴,”石肃道,“据我们接触了解,这余城城主生性软弱怕事,这回做这么大决定,想来是被人怂恿了。”
这时,长使带着从前方来的最新战况入内:“城主,李先生,这次不止一城,韩、柳二城也在其内。”
韩、柳、余三城虽小,但地理位置恰好对晋形成包裹之势,也难怪余城做惯了鸵鸟,这回却有恃无恐,原来是有了帮手。
“出去看看吧。”李息严肃地说。
四个人一道登上城楼,对方已列队严阵以待,三城兵丁服饰不统一,可以看出,其中韩城人是装备最齐全的,柳城恰恰相反,有的士兵连头盔都没有,倒像是临时被赶鸭子上架。
“你们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严阙冷斥,城墙本就不高,声音飘到下面人耳中,余城城主笑着迈了一步,彬彬有礼:
“严姑娘,得罪了,我们也是万不得已,天下这么乱,手里不攥着足够的砝码总归不放心,这样,你们打开城门,我们保证不伤害城内百姓,或许我们四城可以共同瓜分这一片土地。”
严阙面色冷凝,再不想看他小人嘴脸,没聊两句退了下去。
见无人应答,余城主脸色一变:“软的不成,在下就只能来硬的了,上!”
士卒跨步递进,一时之间,纵火的纵火,砍城门的将大刀舞得飞快。
这不似围宫时的血腥惨烈、避无可避,严阙觉得他们攻得儿戏,自己守得也毫无紧迫感。
“他们要打到何时?”她无奈地问。
石肃道:“让他们闹呗,咱墙皮厚实,总归进不来,您说对吗先生?”
然而李息没他这么乐观,因为他明白,即使因陋就简,战争的本质仍是战争,它的背后也是自私与欲望,手段都是杀戮和剥夺。
“进不来,就要换方式了。”他道。
“您说什么?”石肃不解其意。
李息不语,目光深沉地定在了城外那蜿蜒曲折的护城河水之上,思绪万千。严阙注意到,便也看过去,不好的预感闪念而过,她脱口道:“他们想引水灌成!”
再把目光投到敌方阵营,方才她就觉得奇怪,攻城用得着准备这么多石土吗?
“什么?”石肃这一惊非同小可,大脑迅速运转,好在这回没拖后腿,他道,“我去部署!”
果然,余城主见又攻了多时仍未奏效,反而胸有成竹将身子往后一仰,靠到车椅上,其旁副手会意,开始组织士卒成规模地往上游去垒坝。
晋州地势低洼,堤坝无需垒得太高,足以起到逼压作用,好在早先几月,李息已经主持百姓加固了城墙,能稍微一抗,现下石肃又召集到大量军民,用长砖累在墙头,如此,城门一下子又高出半个人身。
长使忧虑道:“多召集些百姓出来吧,现在就杀出去。”
他年纪小,还是个书生模样,说这话也是情急没过脑子,没有坏心。
李息道:“不可,已经让百姓尽心竭力修建城墙,就不可指望他们舍生忘死地守城,更不能指望他们在当下对战心甘情愿卖命。”
对于人心,他早就看透了。长使这下为难:“这可如何是好,诶呀!”
“别诶呀了,过来帮忙!”石肃用肉身填补进一块儿城墙的缺口,有水沿着他的脊背往下流,长使跑过去接替了他,他才复又抽身去指挥百姓。
“现下怎么办?”严阙向李息看去,情势仿佛一下子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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