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他道。
三个城主一早登上木舟,余城主傲然立于舟中,韩、柳则一前一后地摇着桨。他们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晋州投降,是早晚的事。
余城主捋了把胡须:“世人都说水可以庇佑君民,是以才开凿护城河,今日我才知道,水亦能亡人国的。”
他语气里俱是不屑与傲慢,仿佛已经取得成功,明日便能君临天下。
远处的人或许听不出他在讲什么,但韩、柳则遥遥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间,都读出了那么一丝不安。
须知,他们城池之外的护城河,绝不比晋州的浅。
城墙之上,李息淡淡笑了笑,朗声道:“三位,今日且停一停,容我们回去商量可好?”
引水灌城,目的只是拿下这篇土地,确实对城中百姓赶尽杀绝的打算,那么逼他们投向,与让他们考虑好后主动投降,似乎没有区别。
秉承这样的共识,三人舟上商量了一会儿,余城主抬头道:“可,就给你一夜时间。”
这方斗得火热,另一方,严华的队伍已经向晋州接近了。
大部队留在此处,徐匡凝带小波人马先行去前方打探,自他跟了严华,原本赵志明的活计就落到他的肩上,他也满心乐意,能出去兜兜风,玩耍一下,美事一桩。
他一走,将士们原地安营扎寨,不几时,浓浓炊烟夹着炙肉的香气飘满整个军营。
严华一人坐在远方的山丘上,听他们吵,看他们闹,心中自有一片静谧。
前世,周帝吐血而亡,不久后严诚被扶上那个位置,华京三十年,没教会他什么是骨气,趋炎附势的本事反而炉火纯青,或者,他管这叫隐忍?
也许吧,严华嘴角不经意一哂,上一世,严诚知道了严华的存在,立刻告知赵克用,以至于严华被围追堵截,心腹手下也多遭残害,所以这世,他选择隐瞒身份。
在暗处果比在明处方便许多,要不了多久,他便能和赵国形成犄角之势,到那时…他眸中乍泄出抹许久未见的光彩,到那时,赵国破,他或许能找到她。
严华扬首望了望远处熙攘的人群,徐匡凝一骑绝尘,冲了出来,胯|下骏马踏散那一地炊火,溅起火星点点。
严华起身,大跨步走了下来。
“将军,末将打探到晋州此刻正在被围攻。”
闻得动静,众将士立刻上前:“还有别人也盯上它了?可看清是什么队伍?”
“是余柳韩三城,该是为了争地盘,互相蚕食。”
在这夜里,严华显得格外冷肃,他抬眸看了徐匡凝一眼,平静道:“把情况说说。”
徐匡凝早在白日就抵达晋州城外,一直猫在周围,伺机而动,眼见城门又是造墙又是灌水的,看得人也热血沸腾。他本以为会逼得自己出手相助,岂料,关键时刻城楼上那男人喊停了,惹得他好不败兴。
他本欲拔腿就走,然而藏身时就费了番功夫,差点让人家发现,贸然动身,未免会打草惊蛇,坏掉所有部署,他这点理智思考还是具备的,便只能干耗着,耗到天黑。
将情况简单阐述完毕,徐匡凝耸落着脑袋坐到一边,这一趟,不他娘的好玩。
严华背身慢慢踱着,听他讲完,大致摸清局势,皓月当空,覆手而立,倏尔一笑:“徐将军,你还得跑一趟。”
“不去了不去了,受累不讨好。”
“咱们有求于人,自要先把礼送上,”严华道,“让你打仗,去不去?”
听到此话,徐匡凝猛地看了过来,神色内满是期待:“成呀!”
第35章
三位城主侥幸占据优势, 大摇大摆向行营走去。余城主走在前头,韩、柳二城主还似往常一般跟在他身后。
“我看等不到日出就会有消息, 你们给我警惕着。”
面对余城主不无傲慢的叮嘱, 两位始终陪笑,待目送余城主进帐、熄灯, 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冷了下去。
韩城主身形短小,发难谩骂时必先身体前倾, 脖颈抻长, 说不出的憨态与滑稽:“我呸,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 指使谁呢?”
“他再这样, 老子不干了。”
另一人身上的阴霾绝不比他少, 只沉声说:“听他今天在城门下说的话了吗?”
“我瞧着他是得意忘形。“
“不, “柳城主果断道,“是本性流露,来日他必会用同样的方式对付我们。与其担惊受怕, 承担无家可归的风险,倒不如…”
夜色沉沉,林中大雾弥漫,入夜以后, 飞禽走兽均出来捕食。弱肉强食, 或出其不备。总归,朦胧月光亦驱不尽杀机四伏。
非至日出东方,天际破晓, 不知鹿死谁手。
晋州城一夜未眠,城主、士卒、百姓的命运此时仅仅牵挂在一起。按照约定,李息等人需得在此时登楼赴约,是战是降,总要有个了断。
石肃立在高处,回望了一眼城,心中升起了史无前例的激昂。经过一夜的讨论,他们决定,绝不弃城。
然而举头又望了眼李息,他正站在风口的位置,背对自己,从这方向只能看见两个随风飘扬的衣袖,和窄窄的腰身。不知怎地,自昨日起,他就比任何人都要镇定,镇定中好似在期待着什么必然会发生的事。
长使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石肃微微意外:“你怎么从城外回来?”长使冲他一笑,没说什么,径直走到李息身边,石肃听不到他们的言谈,只见李息侧听,未几,从容转身,对着他与众守城士卒耐心道:
“晋州围解矣。”
石肃:“?????!”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未及细问,只见韩、柳纵马带队自城下经过,神色是意料之外的匆忙、气急败坏。倒是那最擅叫嚣的余某,此刻连踪影也无。
堪堪跑出去十米远,柳城主勒马掉头,慢慢又回踏至他们的正下方,一脸灰暗地抬起头来,李息垂下眼帘淡淡看着他,听他道:“我本打算杀了余怀安再来议和,谁知你自始至终,都没想放过我们,釜底抽薪,高啊。”
大敌当前,该当镇定。
是以虽则李息心中升起不小的费解,因为这与他的预测有些许不同,仍是维持面上的沉静,连眉头都未皱一下,许久后,睥睨道:“好说。”
柳城主凉薄地笑了笑,终是御马回到队伍里,一去不返。
人走远,李息不动,石肃主动上前:“先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李息自远去的队伍抽回眼睛,快步走下城楼,与正在疾步上楼的严阙打了个照面,她手里捏着一封蜡烫信函,显是已经读过,她身后跟着信差,风尘仆仆。
“兄长,”当着众人,她如此说道,“无名军邀我们一见。”
想必,严阙此时的错愕绝不比他人要少,信草草折叠,装在封中,还露出一角,李息简单搭了一眼,平静道:“先下去再说。”
这一年,无名军在淮水以南活动频繁,较之北境,则没有侵袭迹象。哪里知道,真当得知他们的消息时,对方已经来到自己面前,避无可避,挡不能挡。
不震惊,不慌乱,是不可能的。
面对任何,拥有着足以摧毁自己的实力的对手,周旋与顽抗,除了徒增伤亡之外,没有其他意义。
然而静下来,严阙、李息不禁要想,他们何以选中偏安一隅的晋州作为目标?并且,没有直接开战,而是先来谈判?
有个念头在李息脑海中一闪而过,伴随着柳城主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柳、韩二城突然遇袭,与无名军有无关系?
如果是他们做的,事实上,这个可能性极大,在对方知道晋州昨日之困的基础上,这个行为,便是大大的善意了,或者说,简直是一个礼物。
“见还是不见?”石肃一筹莫展,严阙显然也在等待李息的决定。
如果说,前方危险重重,那么这其中暗藏的机会,绝不会亚于危险。
李息决定赌一把,他说:“见。”
殊不知,就在晋州城思虑唯恐不密的时候,那个被他们视作“占据压倒性优势”的一方,亦有所顾忌。
北府军销声匿迹两载,甚至在部分百姓心中,这个一度创造了大周无数峥嵘历史的铁骑已经随着飘摇的王朝深埋地底。
此时骤然现身,难免引起各方势力的觊觎,亦有违严华的初衷。
赵志明深信,暴露的时机仍未成熟。
“晋州虽远离中原,但我听说石城主的朋友,也就是他们的军师是来自京城,咱们出面是不是不太方便?”
他们不是第一次面对此类难题,若论往常,都是由徐匡凝在明处与人交涉,赵志明隐匿在侧,留神倾听,出谋划策全凭侍从中间递话。
显然,这一次没有理由特殊对待,是以严华听他这么说,只淡道:“还按老规矩办。”
双方对接诸项事宜,一并交由赵志明。他同意让石肃自己选择会面地点,这不仅是满满的诚意,亦是勇气。只一样,屋内必须设有屏风。
石肃也是胸怀坦荡的人,想一想这个条件可以接受,遂择了处明瓦酒楼,四通八达,视线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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