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终,绮罗唇畔微动,从袖中摸出两枚糖,故作淡淡地递到他们面前,道:“吃吗?”
萧怀瑾和萧怀薇双眸一亮,齐声声:“谢谢嫂嫂!”
“都说了不是了!”
绮罗郁郁地瞪了他们一眼,忽然间,又见萧怀瑾的侧脸有一道微红的痕迹,好像是被人打的一般。
她挑了挑眉,伸出二指捏住萧怀瑾的脸颊,问:“小子,你脸上的东西是什么?”
萧怀瑾被她挟持着,动弹不得,只能默默侧开目光,小声道:“……没什么。”
“是吗?”
绮罗忽然坏笑一声,抬指在那红痕上戳了一戳,萧怀瑾顿时泪眼蒙蒙,委屈不已。见此,绮罗笑意更盛。
欺负萧远侯的弟弟,可真好玩啊——
萧怀薇在旁边道:“是学堂里的坏蛋干的!他们欺负哥哥!”
“……哦。”
闻言,绮罗松开了萧怀瑾,眸色淡淡道:“被人打了一巴掌,就该还他们两巴掌,忍气吞声只会让他们更肆意妄为,懂吗?”
萧怀瑾揉了揉脸,小声道:“可是,若是被夫子发现,他问起我……”
绮罗敛敛眸,忽然笑道:“那你就说是萧远侯教你的。”
“……”
萧怀瑾神色错愕,张嘴道:“哥哥……”
“嗯,就是你的哥哥萧远侯。”
绮罗眉梢微扬,语气狡黠。萧怀瑾却忽然疯狂朝她使眼色,绮罗一顿,忽觉不对,回首望去——
萧远侯正捧着汤碗立在门前,神色微顿,轻咳一声。
绮罗噌地站了起来,噔噔两步,藏到萧怀瑾和萧怀薇身后。可是显然,萧怀瑾和萧怀薇并不能藏住她,院中忽然寂静下来,陷入古怪的氛围里。
“……”
沉默中,萧怀薇忽然一把扔下书袋,神色雀跃道:“玩躲猫猫了吗?!”
绮罗神色崩溃:“不是!”
最终,还是萧远侯打破这沉默,咳了一声,朝绮罗道:“殿下,晚饭做好了,您坐下吧。”
绮罗总觉得萧远侯在忍笑,却又不能说他什么,只能迅速整理好神色,装作无事发生地坐下。
待萧父萧母从厨房出来后,萧家一家人并绮罗就在院中用起了晚饭。桌上盛有一鱼一鸡,并几碟小炒,虽在绮罗眼里十分粗糙,但在萧家已是十分隆盛了。
萧母更是热情,问绮罗道:“小姑娘,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绮罗冷淡推拒:“不必了。”
萧母热情不减,仍旧道:“不用跟我们见外,这段时间劳你照顾远侯了。瞧你瘦成这样,该多吃一点,尝尝这鸡肉吧,很香的!”
宫人们向来对绮罗唯命是从,何曾有过如此“不识眼色”之人,绮罗容色微顿,道:“都说不必了,愚钝……”
萧母:“想吃鱼啊!”
绮罗:“……”
萧母在绮罗的碗中飞快地塞下一块鱼。
绮罗眉间微颤,沉默些许,终究还是紧紧拾起那双木筷,夹起了鱼,然后放到萧远侯碗里。
她语气难辨道:“挑刺。”
萧远面色不变,无声为小公主挑起了刺。
这一幕落在萧家人眼中,又是别有一番深意了。萧父笑了笑,又端来一碗长寿面,道:“今日是远侯的生辰,我们准备好了面,以为你回不来,没想到你回来了……”
萧怀瑾与萧怀薇也扑倒萧远侯身旁,笑道:“哥哥,生辰快乐!”
绮罗容色微顿,垂下了眸。今日原来是萧远侯的生辰?
萧远侯摸了摸弟弟妹妹的脑袋,又接过长寿面,笑道:“谢谢爹,谢谢娘。”
灯色微晖,渡下一层朦胧的光。萧远侯笑着,神色动容,这几日以来,他仿佛第一次真心开怀。
绮罗望了望萧远侯,又望了望和乐融融的萧家,觉得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沉默些许,放下木筷,起身离开了院子。
“……”
萧远侯察觉时,不曾思量,便对萧父萧母道:“我出去看看。”
萧家父母意味深长道:“去吧。”
萧远侯总觉得他们误会了什么,却担心小公主,只能暂且起身去追。行出院门,望了两眼,便见不远处的田埂旁,小公主蹲在芦苇侧,一搭一搭地拨动着草叶。
她并没有走远,这让萧远侯松下一口气。
他轻轻行到绮罗身侧,虽然猜到绮罗为何跑了出来,但还是温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绮罗敛了敛眸,语气低低道:“……没什么,院子里太简陋了,本公主不想待罢了。”
萧远侯一时沉默,心知小公主在逞强。忽然,他俯身抱起绮罗的手臂,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绮罗神色错愕:“……”
晚风拂过,卷起她的青丝与裙摆,在空中随风飞扬。眼前的景色蓦然宽阔,青碧稻田映在她的眼中,如翡似玉。
绮罗惊道:“萧、萧远侯!你做什么!”
萧远侯举着她,说:“殿下不高兴时喜欢站在高处。”
绮罗的心,有一瞬间的停滞。
第8章 遇萤八
晚霞行千里,杏花树的苍穹染上无尽的暮色。夜幕将至,天色已隐约昏沉,草田间,蛙声初起。
绮罗被萧远侯举在空中,唇畔微张,久久说不出话。直到一道浅浅的萤光从眼前掠过,带来如同银河坠落的光辉,她才回过神来。
那是在京都从未见过的景色——
“萧远候!”
绮罗目光追随流萤而去,惊叹道:“是萤火虫!”
流萤拂过,小公主语气泛起雀跃,仿佛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迫不及待地与他说。其实那只是一只萤火虫而已。
萧远侯无声一笑,却还是稳稳将绮罗放下来,答道:“……嗯。”
一落地,绮罗便朝前走去,沿着田梗追逐草叶间的流萤,萧远侯怕她摔跤,连忙跟在她身后。
蔓蔓青田间,暮色昏沉,流萤微亮,二人一前一后行走,衣摆在草叶中荡开,如云似霞。
终于,绮罗捧起双手,回首朝萧远侯挥了挥,笑意嫣然道:“我捉到了。”
萧远侯回之一笑,却忽然瞧见她身后有一道水洼,连忙道:“公主……”
“什么?”
绮罗往后一步,正好踩到水边,虽敏捷地收回了脚,但潋滟的海棠裙摆还是染上了水痕。
“……”
绮罗垂眸,望着脏了一角的裙摆,浑身僵直,眸瞳中,泛起几分难以置信。
这可是才穿的新裙子啊——
见小公主眉间微动,隐约心痛的模样,萧远侯思量一瞬,哄她道:“都怪我,没有拉住公主。”
绮罗神色微变,最终还是拂了拂裙摆,愤愤道:“……不怪你,怪本殿下自作自受,知晓要来这乡野,还穿新裙。”
萧远侯却问:“公主为何要着新裙?”
绮罗一噎:“我……”
这话该如何作答?若是与萧远侯说,是为了随他回家才穿的新裙……岂非丢尽颜面?
难以作答,绮罗撇了撇嘴,沉默下来。
萧远侯以为小公主不喜,便解释道:“乡野简陋,尘土也多。公主若是出行,穿一身旧衣裳便好,不必像在京都时隆重……”
“……你好烦。”
绮罗被萧远侯念叨得容色泛红,又不能说出缘由,恼羞成怒道:“本殿下衣裳多,件件都是新的,爱穿哪套穿哪套,不用你管!”
萧远侯一顿:“……”
不知为何小公主又生气了,他本就不善言辞,也不知该如何哄。想了想,最后在小公主身前蹲了下来。
绮罗不解道:“……你做什么,赔罪应该跪下才是。”
萧远侯无奈笑了笑:“怕公主把裙子弄脏,我背公主回去。”
“……这,这样。”
绮罗眉间垂下,容色微红,最终还是松开手心,放任好不容易才捉住的流萤离开,轻轻伏到了萧远侯的背上。
萧远侯背起她,一步一步,稳当地沿着田埂往回走。
夜色越走越深,流萤越行越盛。漫天星辰下,月色也动人,清风也动人,二人无言前行,谁也不说话。
许久,绮罗垂了垂眸,道:“萧远侯,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我主仆一场,你若有什么心愿,尽管与我说来。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我说不定会应允你呢?”
……心愿?
萧远侯神色微顿,抬眸望了望不远处的杏花树。这二十余载,他过得平平淡淡,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愿,只是如今人生的轨迹忽然被小公主拨乱,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会有些许害怕,想回到从前的生活。
至于害怕什么,萧远侯似乎还不曾明白。他沉默不语,往回走的步伐却快了几分。
“……”
绮罗却忽然道:“萧远侯,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萧远侯心神一震,哑声道:“我……”
“好啊!你个大白眼狼!”
绮罗神色愤愤,勒住了萧远侯的脖颈,怒道:“我让你许愿,你还真敢许?!算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瞧见你了。”
萧远侯:他倒是想走,可小公主的手勒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说到底,怎么会有人一边勒着他的脖颈,一边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