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几人面色微变,议论起来:“这萧远侯又是什么人?”
“若真如墨竹所说,那此人不除,哪有我们出头之日?”
“但公主若待他好,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不如这样,先给他些颜色瞧瞧……”
第11章 遇萤十一
夜色,悄然弥漫。
萧远侯独自回到房舍中时,却瞧见房门轻轻开了一道缝。他一顿,以为是绮罗来了,连忙向前。然推开房门,却见房中并无人影,只有一地的凌乱不堪。
他眉间微皱,拾起地上那件被人割破的衣裳。
公主府中除了绮罗并没有人与他结怨,绮罗也不会故意划破他的衣裳。如此一想,会做出此事的,只有那几个新来的人了……
萧远侯神色微顿,露出几分苦笑。
那是小公主的客人,他自然不该多说什么。而耳畔,忽然又响起小公主坦坦荡荡那一句——
“明明喜欢,为什么不敢说?”
“……”
萧远侯沉默无言,缓缓将破了的衣裳拾起叠好,在夜色中独坐许久。
……
绮罗近日觉得萧远侯有些奇怪。
无意遇见时,萧远侯立在她身前,身影微俯,眉间沉凝,似是怀有心事。偏偏他又一言不发,与个哑巴无异。
绮罗抚了抚侧容,心想难道自己当日说过了头,伤了萧远侯的心?
直到轻风拂过,吹起萧远侯的袖袍,绮罗才瞧见他的衣袖竟然断开一角。绮罗一恍,抬起他的手腕,问:“……你的衣裳怎么破了?”
萧远侯面色一变,却将她的手给拂开,匆匆道:“是我自己无意弄破的,殿下无需担心。”
说罢,竟然无视绮罗,转身离开。
绮罗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瞥了眼空空的掌心,一瞬后,扬声喊:“赵寻!!!”
赵寻闻声急忙奔来,拔刀就道:“殿下,怎么了?!是不是有刺客?!”
绮罗神色沉重,摇头道:“不是。萧远侯不理我了。”
赵寻:“……什么?”
“……”
“原来是这样。”
听绮罗语气发冷地将方才一番事情说过了之后,赵寻松了口气,默默收回刀,低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绮罗垂眸,幽幽瞪了他一眼。
赵寻立刻端正神色,道:“……殿下有所不知,近日善华郡主送来的那几人,私下里对萧远侯使了些绊子。而想必萧远侯不愿让殿下担心,才特意避开殿下吧。”
绮罗神色微变,眉间沉下,恨铁不成钢:“他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呢!”
青玉在一旁听得,却懵懂道:“殿下,萧公子是为了您好,不想让您担心,您生什么气啊。”
“傻子。”
绮罗戳了戳她的额头,郁郁道:“本殿下养了一群傻子。”
青玉连忙捂额,委屈道:“我哪里傻啦?”
“咳。”
赵寻在一旁忍着笑,拱手道:“属下觉得青玉所言在理,萧远侯秉性内敛,恐怕连爱慕他人也不会轻易说出。如今在府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被算计,但想让他以牙还牙,那恐怕是万万不可能之事。”
听得此话,绮罗扯出一抹笑,神色却是十分不悦。
萧远侯爱隐忍,她偏偏不让。
思量一二,心中已有一计。绮罗回首,忽然朝赵寻笑了笑,道:“本殿下有法子让萧远侯还手,你敢不敢与我赌一赌?”
赵寻一讶,道:“……赌什么?”
绮罗眸中生花,浅浅笑道:“若是你输了,就在府中的樱花树下,大喊十遍‘我爱青玉’。”
“什、什么?!”
青玉与赵寻异口同声,面色发红道。
“……”
相望一眼,赵寻咳了咳,最先回过神,问绮罗:“那若是殿下输了呢?”
绮罗神色淡淡,不以为意:“那就换青玉在樱花树下,大喊十遍‘我爱赵寻’呗。”
青玉捧脸,难以置信:“殿下耍赖!”
赵寻:“……我赌。”
……
公主府中庭有一箭场,场中地势宽阔,平常府卫们便在此处练剑比试。此时日光正盛,善华郡主送来的几人被唤到了这里。
同样被唤来的,还有萧远侯。
庭侧的八角阁下,绮罗抱袖而立,神色淡淡。一行人望了望她,均是不明白她为何唤他们来此地。
绮罗抬眸扫视,却忽笑道:“听着,今日在场中比武胜出者,能与本殿下共度一夜,你们自己做决断吧。”
话一落,众人面色震惊,心中汾涌。能与公主共度一夜,那岂不是大好的良机?赵寻神色严肃,心中惊叹:高,实在是高。
唯有萧远侯一人沉了沉眸,越过人影,定定地望向绮罗。绮罗回望一眼,便轻轻转身,不留一丝回旋的余地。
萧远侯沉默许久,眼底染上一丝寒意。
小公主纵然再无理取闹,他也绝对不允许她与这些人共度一夜。这一瞬,萧远侯的分寸与稳重顷刻消散,他转身,行入箭场里,从木架上抽出一枚铜锏。
墨竹见此,鬼使神差道:“……我今日身体抱恙,就不比了。”
“……”
一刻钟后。
凌乱的地上,稀稀落落躺了好几个人,捂着心口哀嚎不已。为什么?这个萧远侯明明被欺负也不会还手,如今为何竟然如此狠绝,将他们打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墨竹心有余悸地捂了捂衣襟,喃喃叹道:“还好我机敏,不然只怕小命不保。”
场中,萧远侯一言不发地收回铜锏,然后抬眸,清清冽冽地望向绮罗。
“……”
绮罗扬笑,朝赵寻打了个响指:“你们输了。”
青玉面色绯红,连连摇头。赵寻却咳了咳,吹起了口哨。
绮罗走入中庭,越过地上躺着的众人,扣起萧远侯的手腕,朝他笑道:“走吧。”
萧远侯的狠劲瞬间消失,垂眸瞧了瞧腕上的手,哑声道:“……去哪里?”
“你忘了不曾?”
绮罗头也不回,一句话却让萧远侯心中停滞:“赢了比试的人,能与本殿下共度一夜。”
“……”
“啊,对了。”
绮罗又回首,望向地上躺着的几人,唇畔微冷,笑道:“你们几个,前些日子划破了他的衣裳吧。本殿下限你们今夜一针一线将它缝好,否则就别睡觉。”
“今夜?!”
众人纷纷哀嚎:“殿下,今夜不行啊!我们手都快断了!”
绮罗置若罔闻,拉着萧远侯无情离开。
日暮西沉,楼阁之下。
绮罗立在萧远侯身前,将萧远侯按在木椅上坐下。自己捏了段纱布,细细给萧远侯微肿的手腕上药。
今日他比试时,不小心受了些伤。
阁中安静无声,唯有夕阳投下的影子斜长。萧远侯垂眸,望着绮罗纤细的手,深眸幽沉,心中出神。
他今日,原来是有些失去分寸了。
可他却并未后悔,因为只要一想到小公主这双手会牵起他人,他就万分如鲠在喉,如在火滚。
“萧远侯。”
绮罗眉间似雪,忽然轻轻问道:“你就是喜欢我吧?”
萧远侯一哑,就要辩解:“我只是……”
绮罗沉了沉脸,手上的动作蓦地重了几分。纱布蘸到萧远侯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萧远侯挑了挑眉,虽没说什么,心中却笑绮罗报复心重,一点亏也不肯吃。
他想了想,道:“殿下觉得是,那便是。”
“……哦?”
绮罗闻言,却觉他在迂回往来。心中顽性大发,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嘻嘻笑道:“那我觉得你不喜欢我,你便真的不喜欢我,今夜也定不想与我睡觉了。”
萧远侯浑身一僵,顿时失去从容,良久,都一言不发。
绮罗哼了一声:“……是吧,萧远侯。”
晚风拂过,吹起绮罗的青丝,缠缠绵绵地掠在萧远侯面上。他心动,低声道:“……我觉得,殿下对我误解太深。”
绮罗心中,忽然砰地一下:“……”
认真起来的萧远侯,让她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抿唇,耳畔缓缓泛红,一把松开了萧远侯,正气凛然道:“色胆包天!”
话里话外,完全忘了方才是谁先出口撩拨的。
萧远侯并不反驳,恭敬道:“殿下说的是。”
“哼。”
绮罗低哼一声,却从阁中抽出几摞书册,摔到萧远侯面前,正色道:“本殿下留你,只是想让你念书给本殿下听。求的是文雅与脱俗,才没有抱着什么非分之想呢。”
萧远侯一一将书册摊开,瞧清之后,陷入沉默之中。
貌似这些书册里,文雅与脱俗的只占了一小成,而大多数的书册,都是那些民间流传的话本子。
偏偏绮罗抬了抬下颌,道:“念吧,反正今夜无事。”
萧远侯停顿一二,只能拾起一本还算正经的书,念道:“从前有一小少年,为挥洒热血,尽忠家国,辞别家中父母,奔赴万里疆土……”
绮罗一听就想打哈欠,双眸半阖,睨他:“……能不能说些有趣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