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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完结+番外 (歆舒)


  他匆匆出了观花厅,一路跑至渌水亭上,及至一眼便见雪梅撑着一柄油纸伞,遮着小小的明开夜合花蹲在雪中,皑皑绒雪倾敷集身,容若见此十分惊骇,忙提着袍子上前,彦如玉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哥儿还想怎样?都指望你能转醒才好呢!求你多听一两句也就有了。”
  容若不耐烦和她兜搭,甩开她的手,冷言道:“我要做甚与你何干?省些心力搁在太太身上倒还受用。”
  他心里惦着雪梅,留意回头却见她远远地立在明开夜合花下,一副寒心销志的神情,亦不笑,也不言。她心中如淡,无来无往,无悲无喜,她没再回头看他,只闷着头跟着老太监走出了南楼,容若提着袍子追出去老远,心中窒闷喘不出气来,才艰难地喊出一声,“芙儿......”头顶嗡营之声不断,一声声催人息糜,他早已筋疲力竭,轰然倒地。
  那厢送她进宫的轿马‘哒哒嚓嚓’早已消失在福顺胡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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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紫禁城一连数日乌云压城蔽天了许久,一阵风吹来,飞雪骤零,从地平线漫起一片雪雾,雪霰子扬扬洒洒翩然扑面,络绎纵横似透明的白,烟霏雨散的将这红墙绿瓦无情之处,点缀得愈发惊凉。
  过了花朝,内务府已然开始张罗着各宫分派春贡事宜,广储司着人送来春贡之物,因外面沥沥飒飒夹雪带雨的飘起雪霰子,雪梅搓搓手打起值房里的帘子忙钻了进去,靠近地龙处伸着手取暖,“这都几儿了,还这样冷,什么时候能熬过去。”
  “你这是话里有话,才来了几日且熬呢,仔细着我告诉管教姑姑去。”卫念荷将春贡整理了一番,只把两盒剔红缠枝花鸟纹香匣向她跟前一推,“你瞧我手头上还有好多差事,虽说分派物什不归你管,且劳你替我跑一趟,这左边一盒是老祖宗屋里用的,那右边的是苏麻姑姑用的,你可别记混了。”
  “瞧着你这脸变得可真快,前儿时还唬着一张老脸吓我,这会儿又来求我,大白日里你撒癔症呢?”她说笑着忙拿起香匣子躲了出去。
  只听屋内追出来卫念荷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小蹄子,别以为给安了个什么白捡的女官,我就治不了你!”
  她捧着香匣才一进慈宁宫甬路,打头碰面就见到了皇帝,她敛首行礼,双睫微低目视着自己一双脚尖,“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皇帝穿了件沉香色暗花四季海棠常服,他素日就好随手打把折扇,可也从未见他扇过,只是捏在手里把玩着,他见她迎着自己过来请安,心情甚是高兴,眼皮微微地垂了下来,冲她笑着,“朕在慈宁宫等了你有一阵子了,也不见你半个人影,大冷天的不在里头伺候,上哪去了?”
  雪梅决不看他一眼,仍低头笑着露出两个酒窝来,“内务府进来好些春贡,这会儿值房里正分派呢,我得闲替她们走一趟。”
  皇帝瞟了瞟她手里捧着的两盒香匣,立时生起促狭之心,“你差事办得好糊涂!怎以这样的品相进给老祖宗?”
  皇帝不待她分辨,劈手便把香匣子拿在手里,雪梅被唬得目瞪口呆,赶紧跪下来说,“奴才该死!奴才在差事上不精细,可有的差事也不经我手,有好多不熟悉的,现下差事赶在我头上了,合该是我的责,皇上息怒,奴才认罚就是。”
  他看出她着急坏了,这岂事怎有玩笑的?对于宫女而言出了差错就是塌天祸事,他心里有了悔意不该和她在这上头玩笑,自己又不肯折节,清清嗓子煞有其事地打开那香匣子嗅了嗅,这一闻不打紧,果真出了幺蛾子,他心头一紧,“朕问你,是谁派给的差事?”皇帝身旁跟着梁九功,从皇帝手上接过那两盒香匣,自己也凑上去嗅了嗅。
  雪梅听见问得关键,在头上胡乱摸了两把冷汗,“回皇上,是奴才自己办砸了差事,与她人不相干,奴才认罚。”
  她说得倒挺恳切,皇帝苦着一张脸瞧她,“你觉着仅凭你一句话就能将此事平息?今儿要不是叫朕给撞见了,你死了多少回还不知道呢!平白被人阴了还为其开脱...舒穆禄雪梅,朕瞧你平日里挺机灵的,是否...自进宫来成日介吃汤面餬餬,糊住了脑子?”
  她两手撑在地上,思绪过得飞快,“被人阴了?”她马上想到了卫念荷,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呀?她自认为很小心了,姿态放得低,对人对事皆是不温不燥,气度平和对谁都是诚心诚意的礼敬有加,更是处处与人为善,从不与人分毫对立。她打了个寒噤,突然觉着在宫里头想要存活下去实在艰辛,掌教姑姑曾说过的,人心隔肚皮这句话撂在这紫禁城里头实属相称,让她在在处处都得警醒,看来此话不错。
  皇帝见她不语,侧着头递给梁九功一个眼色,梁九功会意拿着那两盒香匣子劝她,“我说姑娘,有些事儿也不是你能担下的,这两匣香贡都是一样的,太皇太后有阴虚血热的疾患,正与这艾纳香克撞,姑娘你自个儿琢磨,一旦你此物呈上,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么?”
  皇帝负手而立,看着她叹了口气,“罢了,你初进宫着实不该让你出头。”冲梁九功挥挥手,“去派个人上内务府查查贡档,谁递进的牌子、谁领的物什、交进在谁的手上?挨着个给朕查,朕倒要瞧瞧哪个弄鬼!”
  梁九功“嗻”一声,捧着香匣匆匆退去。
  第一次她见他动气,她趴在青砖地上屏声静气不敢动弹,清风浮动迤逦了他的袍角,皇帝身上龙涎之气,和风初畅缕缕萦绕。时下四处无人,他弯身上前,托了她一把,雪梅不防如此直向后缩着身子,她怯怯地往上看,四目相对下眼波微转,她娥眉轻蹙愈发显得惊惶无措,皇帝展了展眉,霁颜道:“你当朕是老虎么?朕可是为你才动气的。”
  她觉着即吃惊又有些难为情,皇帝愿意为了她委下身来和她解释,这么高高在上的人也有柔服的时候,她顺势被他拽将起来,环视了四周便把皇帝的手从她胳膊上挪开,“主子您别这样,在宫里不比外头,还是计较些分寸罢。”
  “朕是天子!谁又敢把你怎样?”他说得正气凛然。
  她低着头笑意从她嘴角浅浅地铺蔓开来,“主子这话说得不能这样意气,皇上头上有太后,太后上头还有太皇太后,有这两位老祖宗坐镇您还想怎么样呢?”
  她沉静下来觉着自己话有点多,正想着找个茬头逃遁,只见梁九功朝这头走上来回事:“回主子,经内务府一层一层拨问,最后查到慈宁宫,原是这宫女子生了妒心才在底下用手段捣了鬼,这会儿已叫人遣在外头,主子可要问话?”
  皇帝看着雪梅,刮了刮自己的眉毛,“她不配见朕,如此祸乱后宫竟还是在老祖宗这里,朕决不能轻饶。事儿既出在慈宁宫,由着掌事太监出面交由慎刑司处置。”
  雪梅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皇帝,一听到慎刑司她便已浑身发颤,历来进了慎刑司里的人,多是有去无回,尤其是个女儿家,大好的青春年华还未待绽放就此凋零,岂不糟蹋?人与人之间无非那点你争我夺,她没什么可夺的,又何必阴曹之下多一冤业。
  她怯怯地扥着皇帝的袍角,眼含烁烁泪光,迎着皇帝的视线仰目希骥着,皇帝瞧惯了她恭谨淡雅的模样,这厢她一反常态,倒把皇帝唬懵了,神色凝重道:“你究竟...还是吃了太多的汤面餬餬......”
  她很力地摇摇头,“奴才脑子不糊涂。”
  “好了,你的心思朕知道。若想换至御前,还需太皇太后首肯才是。”煞是宠溺地抚着她的头,“知道你艰难,先就忍一忍,得了机会朕必会想着。”
  她连连摆手,撩起袍子泥首跪地,“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想恳求皇上宽宥。”
  “你想让朕宽宥谁?”他见她着实郑重,匍匐恳切地跪在自己面前,心下已经了然,顺势指向宫外,“你想让朕饶了她?那可是下了黑心要至你于死地的人?”
  她依旧垂着头,脑中凝神细想依依言道:“不,奴才并非这样认为,也许她有苦衷,若或是利欲熏心,不过一时迷惑颠倒罢了,那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被人蛊惑了也是有的。况且奴才自个儿也有私心,奴才初进宫不久皇上便要为奴才开革一个人去,无论那人曾作过何种手段,此事若要在宫内宣扬开了,奴才的名声怕也是要被别人构陷成魅惑圣心的妖孽了,那么奴才又将何以立足?”
  皇帝眸中闪动,心内倒暗生了几分赞许之意,“难为你想得这样长远,并不以朕之属意恃宠而骄,本性淑慎端良亦是朕倾慕你的地方。”将手伸向她眼前,她身上微微一凛,只得把手搭在了皇帝的手心里,不想皇帝一把抱住她,“你不是妖孽亦不曾魅惑于朕,一切都是朕心甘情愿的。”
  这样的突如其来,雪梅防不胜防,只得任由着皇帝抱着自己,两只手形同鸡爪子般僵在半空,她瞪愣着一双眼,不大好意思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梁九功,也见那梁九功讪讪地将身子侧过去捂着半张脸目,唇际蔓至两颊笑意迤涎。
  此时,御前随侍小太监魏珠跪在远处回事,“回禀万岁爷,那卫氏念荷已揪在殿外,如何处置还请主子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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