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笑道:“倒让你费心了。说起蓉哥媳妇,似是这几日又不好了呢,前两天我见着她婆婆,问起来只是摇头,如今……”薛姨妈问道:“怎样?”王夫人低声道:“该备下的都备下了,说是要冲一冲呢。”薛姨妈沉吟道:“既是到了这份上,可见有定数了。说起来年轻的几个媳妇,还是凤哥儿最有福。夫妻两个感情也好,如今又有了儿子,享福的还在后头呢!当初我们都为她担忧呢,怕她那不饶人的性子有的磨,现下却是过的最好的,琏哥儿也是个不计较的好性子,却是正相宜。换了一个,怕是不知闹得如何。”王夫人想起了自己早逝的长子,不禁抹泪道:“可不是!要是珠儿还在,他夫妻两个不也和和美美的,偏年纪轻轻地去了,只留宝玉这个不省心的磨我呢。”
薛姨妈见王夫人动情,忙又好生劝慰一阵,随即又道:“姐姐你又忧什么,宝玉是个伶俐孩子,没人不疼的,不过是年纪小贪玩罢了,过了两年总要懂事的。以后娶了妻生了子,不就稳稳当当了,跟他哥哥比也不差了。”王夫人听了便笑道:“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就是讲挑媳妇,也是要小心再小心。别弄进来一个性子不好,不安家宅的,又更让人头疼。此时上万不能凭他的话做主,你又不是不知,宝玉哪里会是个能看人的!须得我亲自把关方可。容貌家世还是其次,关键是性子要娴静柔顺,健健康康,以后过日子才安稳不是?你很会教女儿,宝丫头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像这样的女孩儿,哪家看了不欢喜,不想做媳妇?”
薛姨妈听了心中砰然大动,忙喝了口茶水,稳了稳心神又道:“宝丫头哪当得起这般赞誉?不说别的,就是家里几个姑娘,也是顶好的,何况还有林丫头呢,小小人儿,经不得夸。”王夫人笑了笑,不言语了。
这边凤姐儿打发丫头收拾好了送人的各色物品,俱是些水粉衣料首饰,甚是丰厚。平儿在一边分配各个丫鬟端去送人,又把剩下的收拾起来准备赏给丫鬟们。凤姐儿看着对着册子,听着彩明念着,不由得感叹道:“二爷这回带来不少呢,也真是有些花费多了。早知道他如此有闲钱,也不劳咱们放钱生利了。”平儿听了对凤姐儿道:“奶奶,我早先就劝过你,如何不把家里银钱欠缺之事说与二爷知道?便是手里拿不出钱来,也好想个主意解决才是。”凤姐儿斜倚在炕上,半枕着绣枕,眯着眼道:“这也就是每月三五百两银子的事,算不上什么正经事儿去说。只是如今咱家大姑娘在宫里结交人多了,花费这才大起来—放不了明面儿账上,又不能让太太一人担着,这可是老太太的意思!谁忍心让亲孙女儿受苦去?便是老太太,也拿出私房钱开始贴补了,咱们不过担上一份,先时又在养胎,所以不操心呢。如今我也歇了一年半载,太太有让我掌家的意思,老太太也是乐见的,免不了在此事上费费心。先把这事儿办好了,这才上手呢!虽说放了贷,每月也不耽误,除去此项又剩下许多,何乐不为?太太睁只眼闭只眼,也乐得如此。干什么当成大事去告诉二爷?别家一样想要多些银钱花费的,还有的花样呢,也不是我们一家,又怕什么?只我挣不了银子么?”
平儿见凤姐儿执意,也只得罢了,低头收拾继续起来。
☆、45防微杜渐
琏凤二人之子已有了名字,大名就叫做贾芝。这个婴儿也得到了贾母为首众长辈的喜爱,毕竟是长房嫡后,自是尊贵。凤姐儿如今有了儿子,胆气更足,成天春风得意,脸上带笑,也确实再没了什么可顾虑的。王夫人让出了大部分的掌家之权,凤姐儿在贾母的默许下接过,回归了八面玲珑含威不露的少奶奶形象。凤姐儿深知,这么快得到权利和她生下儿子不是没有关系的,心里既是得意又是庆幸,却也隐隐有了些警醒。也因着有了儿子,凤姐儿凡事过问不再像过去那样要求完美,倒把不少心力放在照看孩儿身上,让贾琏很是欣慰。可能原书中,因为没有生下儿子凤姐儿,才会把满腔热情都移到管家上,好抓住那些让自己安心的权利。如今凤姐儿有听话的丈夫,可爱的儿子,感兴趣的事业,真是再幸福不过了。
对于凤姐儿理家,贾琏不想多干预。以后为了自家的产业先练练手也很好。凤姐儿到底是个女强人,性子也最好顺着摸,这时候多提醒提醒就好,不要再为了一点子虚名小利担着风险操着心,只要自己小心看着,凤姐儿应该不会犯那么多错。其实就凤姐儿本身来说,要她完全放手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她还是长房嫡孙媳,于情于理都要多少管着家里,何况她素有能干的名声,是以不可避免。至于凤姐儿爱财的问题,自己已经透了些家底给她知道,相信她不会再那么使劲儿捞钱了。夫妻两已经达成共识,总之最要紧的还是儿子,把儿子从小培养好了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东府秦氏的病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来,不过也是瞒着众人罢了,只有几个长辈并素日和她亲近的同辈,近身照顾的下人知道秦氏不过是在熬日子。终于在九月的一个晚上,二门上传事云板被连扣四下,贾琏夫妻皆在睡梦中被惊醒,便有人回说东府小蓉大奶奶没了。琏凤二人俱是面面相觑,一时无言。贾琏看凤姐儿神色未定,搂住她好一阵安慰,见她好了些,便命人伺候起身。少时,夫妻俱已穿戴好,带着丫鬟下人忙出了屋子,赶往宁府。一直到了宁府,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的如白昼,乱哄哄人来人往,哭声摇山震岳。贾琏看得摇头,心中只道贾珍做的过了,这样子倒像是掌府之人去了的样子,太不成体统。一边凤姐儿看见宝玉也来了,在灵前哭呢,忙拉贾琏看。贾琏低声道:“你先去看看宝玉,再去女眷那边帮着安排。这里实在乱的不像。”
凤姐儿应了,上前拉住宝玉,连声劝慰。只把宝玉哄好了,自己也拜祭了一番,上香烧纸,痛洒了几滴知己之泪,便叫个丫头去回贾母,自己带着宝玉去屋内看尤氏。正往园中去呢,眼见到了地方,忽听得尤氏处所处有吵嚷之声,一圈丫头婆子围在屋外低首无言。凤姐儿拉着宝玉就站在屋外,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出来,听声音倒像是贾珍和尤氏争执的声音,不由得心内大奇,也不敢多想,忙命丫头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贾珍出来了,脸色有些难看,见了凤姐儿和宝玉胡乱问候了几句,便拱拱手走了。凤姐儿也不耽搁,和宝玉进了里屋,便看见尤氏歪在炕上,似是脸上还有泪痕,眼睛也微红肿着,精神不太好。尤氏让了座,又有丫头奉上茶来,宝玉动了动嘴想说话,凤姐儿暗掐他一把方止了。
凤姐儿开口道:“珍大嫂子,你也莫伤心了,都晓得你舍不得媳妇,可是她命该如此,也是无法,唯有将她后事好好办了,才是不负她之意,也是正理。老太太,太太都在看着呢,哪一个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我看你脸色倒是不怎么好,别是病了吧?若是因着伤心又伤了身子,那才是头疼呢,这府里大小事情,可不都指着你么?”尤氏听了,心里一松,顺着凤姐儿话道:“这样一个让人什么都挑不出的好媳妇,忽而没了,怎么不叫人难过?我也是一时心痛不防,这不,就犯了旧疾,下不了炕了。你说的都很是,我也是知道媳妇后事要好好办理,刚才你珍大哥哥就跟我说这事儿呢,只是我这身子移动不了,可怎么做呢?我也是没法子,心里也急了,就和他拌了几句嘴,结果就这样了。”
宝玉听了,忙问了尤氏几句,见她神色恹恹,也不想扰了她休息,便安静呆在一边。一时便有丫头端了黑糊糊的汤药进来,尤氏喝了,又陪着凤姐儿说话。凤姐儿知道其中有蹊跷,也不愿多事,便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便带着宝玉告辞,去找贾母等人去了。贾珍倒也没什么说的,让了尤氏眷属并本家几个媳妇陪着贾母等说话,又让本族几个有来往的子弟去陪客,倒是有些条理。贾琏看贾珍要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择日,也劝了几句,就随着他了。不一时薛蟠也来了,正巧贾珍去叫人请和尚道士准备超度,没顾得上招呼,贾琏招手叫薛蟠过来,说道:“你腿脚倒快。说起来这时候也乱得很,你也别乱跑了,待一会儿先回去罢,等过几日再来。”薛蟠笑道:“琏二哥这话说的,都是一起喝过酒的,已是兄弟朋友,如今有事,怎么不来?便是来看看有什么忙能帮的也好,到底是我心意。”
贾琏心里一动,道:“你有心了。如今我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棺板没着落,珍大哥正寻摸着呢。我看他倒也忒肆意奢华了,好几副看了也不中,正想劝劝呢,因着看他的意思,非得要楠木那一类的,我觉着实在太过,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用不起,实在是没这个必要,多惹口舌是非。”薛蟠一怔,随即笑道:“原是为了这个,我们木店里就有一副好板,原是义忠亲王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你要是不说,待会见到珍大哥他若是要我可就给他了。不错,虽说是块好板,到底奢侈了些,不是常人能用的。”贾琏点点头,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