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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屏 (李守白)


  
  凯思远远见了她,顿了顿,但还是给她开了门,说了一句:“进来坐罢。”言罢,转身就朝回走。
  锦儿忙喊住他:“不是,姑爷,俺现在要找姑娘回家一趟。”
  凯思听了,蹙眉,回顾问她:“你们找南做什么?”
  “老爷他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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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思将锦儿带进屋中,指了指书房,道:“她在里面。”
  锦儿觉得今儿凯思有些奇怪,但心中也来不及多想,见书房的门紧阖着,门底的缝漏着一道光,知道林自南确乎在里面,奔上去敲门。敲了半晌,笃笃的,却不见开门。锦儿急了,忙扬高声音嚷道:“姑娘!太太央俺找您回去!”
  
  门没有开,却听见一声巨响,“咚”得一声,在门后炸裂,像是书本摔在门上的声响,裹挟着不知名的怒气和拒绝。锦儿跺脚,叫道:“您别跟太太闹脾气呀——是老爷他不好了,说要见您!”
  
  里面沉默了。锦儿绞着手指,咬牙等了片刻,还不见里面回应,心中着急,劝道:“是老爷,是老爷想见您……想见您……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里面还是不答应。锦儿遂求助地望向凯思,祈盼着他能说上一两句话。她想起姑娘和姑爷一起做馒头,看起来感情好极了,要他能出声劝说,必是有用的。锦儿朝凯思道:“姑爷您说两句?”
  凯思叹了口气,摇摇头,意思好似说他也没法子。
  
  “我不回去。”里面给回应了,却是如此冷淡的回绝。
  锦儿怔了怔,焦急道:“俺们又不是赚您!确实是老爷身子不好……您是他唯一的血脉。俺读书不多,却也知道乌鸦反哺,羔羊跪乳,您是大家出来的小姐,这时候怎么能不在阿爷身边哩?”
  “没什么道理好讲,”里面语气是从始至终的冷漠,“我受够了。”
  锦儿觉得此事简直不可理喻,气急之下,她道:“俺真没见过这种事儿。事情也说了,道理也讲了……俺这趟差事可真不讨好!”
  
  “这种话同你雇主说去!”里面人显然是没了耐性,“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外人,传个信就罢了,答不答应是我的事儿。怎么,还想掺和一脚林家的事?闲不闲哪?”
  这话说得狠了。锦儿气道:“俺便是个外人,也晓得恩,晓得情!”说罢,转身甩手便走了。
  
  凯思见锦儿离开,瞧了一眼仍紧闭着的门,想了想,还是上前敲门。
  “有完没完?!”里面的人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那声音到末了,逐渐压抑地转了哭腔。
  “南,是我。我能进来么?”
  
  里面不作声。凯思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却发觉是没从里面上锁的。他松了口气,拧开把手走进去,刚踏进几步,便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本甚厚的字典,他俯身捡起,再往左看,先是见了满桌凌乱的稿纸,再就是扔了满地的纸团。凯思环视一周,不见林自南,心中正疑惑,却听见低低的啜泣声,像一道蜿蜒的细线。他顺着线寻过去,发觉林自南正蜷在书桌与墙搭构的角落里,捂着脸哭。她把哭声全都憋在胸腔里,肩膀都在打哆嗦。
  
  凯思在她面前蹲下身,也不出声,也不触碰她,只是静静看着她哭。
  林自南哭了片刻,没抬头,藏住脸,却伸出一只手来搡他,说话声也是沙哑的,是浸着眼泪的扭曲声音:“别看我。”
  凯思拿起一只手捂住眼睛,道:“我没看了。”林自南稍微从漏出的罅隙里见了他的举动,想笑,却觉得时间状况都不太对,但心中的抗拒毕竟是减淡了。
  
  凯思手没放下,继续道:“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看看你的父亲。”
  林自南低低地“嗯”了一声。
  
  凯思伸臂抱了抱她,松开了,道:“我先出去。”遂站起身,很干脆地走了出去。
  林自南听见他的脚步声远了,渐渐听不见了,才抹着脸上泪痕站起身,出门朝盥洗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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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自南见天上还未放晴,心里害怕走到半途下暴雨,转身去找伞。凯思拿来递给她。林自南低着头,也不瞧他,手接了伞,才低声问一句:“你陪我回去么?”
  “可以吗?”凯思颇为认真地问她。
  “……走吧。”
  “行,那我带件外套。”凯思往屋里走。林自南就站在门口,呆呆仰首地望着天上丝丝拂落的雨,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她觉得脑中乱得很,又觉得一片清明。
  
  隔着四周漂浮的烟气,林自南见似有人开了院门,直直往她这里走过来。她反应似乎比往常慢了半拍,心中想的居然是锦儿出去时凯思居然忘了关院门。
  那身影渐渐清晰了,黑底绣牡丹的旗袍,外面搭一件薄的离子大衣,柔的灰蓝色,几乎要与雨幕融为一体。那人没有打伞,直接走上前,林自南见了她,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还未站稳,一记耳光便甩在了脸上。耳边的声响把林自南炸懵了。疼痛倒是后来的,她捂着脸微张嘴盯着面前的人——林太太披散着烫得规矩的却乱支着的卷发,她今儿没抹口红,出露底下苍白甚至是青色的唇。她面上皱成一团,那是极深的恨,和极深的厌恶。林自南眼里却只有她青白色的唇色。
  
  她看见那两片唇张开,吐出一个词:“白眼狼。”
  
  还未作反应,下一刻,她便被扯往后去了。
  凯思将她护在身后,蹙眉责问:“您这是做什么?”
  林太太全然没有看凯思,只是盯着躲在凯思身后的她,也没有遮瞒的意思,径直说道:“你阿爷死了。”
  
  林自南觉得天上似有雷声滚动,像是车轮訇訇地碾过了。她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只觉得很远,但恍惚间又很近的样子。她觉得胸膛中像是落了一记鹤嘴锄,敲空了一块不知名的事物。她闭了眼睛,睁开时觉得继母说的话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是噩梦一场,闪过便消逝了。
  
  于是她抬头问凯思:“她说了什么?”
  
  凯思转回身,太息,见了她恍神的样子,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像是可以遮挡心恸的现实一般。他低声道:“我很抱歉。”
  
  林自南在他怀里,兀自睁着眼睛,眼前一片黑。她觉得这像是一个引她入梦的桥,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她得挣出来。
  
  “你阿爷,他死了。就在一刻钟前。”
  
  那声音是被隔远了的。但林自南不再觉得那是梦了。她听真切了,心里却在想,一刻钟前自己在做什么——在梳头发罢。她记得自己是在梳头发。
  
  她觉得自己头发里缠着的簪子沉得像一根铁棒,沉得要把她的头发都拽下来。
  
  林自南已经不知道自己怎么样了,或许在哭,或许还是什么神情也没有。她极力地想,自己最后一次见父亲是在什么时候。是归省的时候罢——不是,她给锁门外了,父亲不见她——那就是成婚的时候了。她居然记得如此清楚,记得他马褂上五福捧喜的字纹,记得他光润的拐杖和瓜皮圆帽,他脑后尺长的灰白的头发。他站在人群里,静静地送别她。那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离别罢了。那时她想的是。所有能再见的离别都不足挂齿。
  
  浓重的悲哀终于充溢了。林自南轻轻从凯思的怀里挣开,她平静地看着继母,道:“我们回去罢。”
  
  往廊下走了几步,稀疏的雨丝扑在脸上,林自南抬手去抹,抹了满手的水。
  



第二十章

  棺木停在堂中,夜色阴惨惨地洇进来,只有在案上安的蜡烛周边,才躲开去一圈。林自南没所谓地在堂下坐着,侧对着棺木。乌沉沉的木头,一整块盖住,没有全然盖严实,棺盖尾移出约一尺来,露出一口空缺,好让吊唁的人从这里面往进去,再见逝者最后一眼。
  
  林自南看过了。她见到时,觉得父亲格外瘦小,像是在灶中火里滚过一遭的柴木棒子。那时,锦儿正在一旁烧纸钱,也不看她。地上落的,半空飘的,都是灰烬。见了盆中窜动的火,悲恸的力气才从骨子里往外喘过气了,膝盖一软,“呜呜”地跪在地上低声哭起来。
  
  一哭便从早上哭到了晚间。断断续续的,时刻似乎眼中都要落泪水。凯思也没劝她,只是不时给递手巾和茶水罢了。林自南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在这几日里掉完了。
  
  此刻已是夜间,林自南催着凯思回屋了,自己仍守在堂里。凯思临走时还望一眼棺木,问她怕不怕。林自南摇头,觉得自己连悲恸都悲恸不过来,还哪有情绪去害怕。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她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全部都张不开嘴。小时不知什么时候起,便不再跟父亲讲自己的事了。即便将面前的棺木只当棺木看,她也讲不出来话,或许是总担忧泉下的人还是能听见罢。可她的心事不该给任何人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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