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睿了然地看向她的方向,没有焦距的眼里只剩下诡异的灰色,他悠悠转动手中的檀木佛珠,话锋一转。
“不知郡主身边的男人是谁?”
“他?是我的后院人明遥,曾经是户部尚书之,因为连坐入罪。”
他突然紧握佛珠:“他的命盘明明是真龙化身,帝王之相——”
秦长安难掩内心的失望。“神官,我跟阿遥只是凡人,被你成一个凤凰一个真龙,是要折煞我吗?”一旦传出去,不知多少有心之人要她的命?!
徐睿听出她的不信,却并无激动,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郡主腹内的秘密,绝不会从下官口中泄漏出去。”
“好,多谢。若有机会在宫外见面,我请你闻香喝茶。”她果断地告别。
就在她已经要走到门口的那一刻,徐睿再度开口。“最近,郡主还是心些好。”
她不以为然,在殿外回眸一眼,徐睿依旧一身白袍,全身素净,他目送着她离开,嘴角隐隐有笑,眼神好似能看到她骨里的东西一般锐利。
“他什么了?”明遥第一时间迎上来,确定周围没人后,才问道。
她笑着摇头。“他会替我搪塞过去。”
看出秦长安表情的不自然,他握住她的肩膀。“在想什么?”
“我想我也许把神官想的太虚无缥缈,神乎其神了。”她勾起嘴角,没把徐睿的话放在心上。“也不过如此。”
她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凤凰,若真要选一种鸟比拟的话,她更想做大鹏,穷极一生,展翅高飞,自在逍遥。
秦长安奉旨“养胎”的清闲日正式拉开帷幕,由于她宫廷御医的身份,没有人怀疑她有孕的真实性。她虽没有亲口听到神官徐睿到底在皇帝面前了什么结论,宫里的赏赐从未断过,她暗中腹诽,这年轻神官显然技术不过关,但还是挺讲信用的,至少没在背后捅她一刀。
就连身边四婢,也只有白银知道真相,实在需要外出应酬,她就在腰上系一个圆滚滚的软垫,再穿上里里外外三五层衣裳,步伐放慢,没有任何破绽。
夜清歌为人圆融精明,会交际,嘴巴甜,很快成为替她掌管醉仙楼的得力助手。而在她深居简出的时候,听风楼和歇雨楼的几家门店,全都交给明遥去巡视,毕竟要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出去奔波,怎么看都奇怪。
他人一走,有时候到外县分店来回要几天,秦长安本以为对她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但还是发现些许异样。
在隆冬的夜晚,跟明遥同床共枕,他的身体犹如暖炉,总能让她一夜好眠。在雨雪天,他不忘按揉她的腿。在她日的时候,他总会将手掌贴在她的腹,缓解她的胀痛。
她撑着下颚,披着厚实斗篷,垫了垫手里的绣球,一努嘴。
“虎头,去!”
话音一落,绣球被抛到远处,一头白虎急冲过去,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咬住绣球,身稳稳当当落于地面。
虎头的尾巴一摇一晃,已有分量的身躯一步步而来,百兽之王的气势盛气凌人,只是当人看清它龇牙咧嘴地衔着一个七彩斑斓的绣球,又有一种古怪的逗趣。
“好样的,过来。”她朝白虎拍拍手,笑靥如花。
虎头鼻喷着气,摇头晃脑地靠近主人,将绣球吐出,放在秦长安的脚边,虎眼炯炯发亮,在等待主人的称赞。
“乖!”她揉了揉虎头,好似把它当成一只大猫,虎头一起身,厚实的虎爪搭在她的肩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她被这毛茸茸的家伙逗得开心。
正端着午饭过来的翡翠远远瞧见了,还是不自觉冒出冷汗,吓得不敢再往前挪动一步。
“郡主,您这都七个月身孕了,可千万别再跟虎头打成一片,若是伤着主就不好了。”翡翠汗涔涔地劝道。
“不管像谁,孩都不能那么娇贵,别大惊怪的。”她一脸从容,郑重其事。
她相信一切都有缘由,哪怕她生不出孩,不代表她就不能培养出出众的后代,也不意味着她就会孤苦一生,孑然独活。
换做寻常女人,不育的确是天大的罪名,不过她身份显贵,更不屑依附男人而活,无又如何?
就在话间的功夫,空中传来灵隼的鸣叫声,她仰头,灵隼在她头顶飞旋了两圈才俯冲下来。
她伸出手臂,灵隼精准地站在她的手肘上,黑亮的眼珠虽却很有光,铁钩般的喙里叼着一株蓝紫色的药草。
她闲来无事,开始训练灵隼找寻药材的天性,她挑选在深山老林中很难采摘的药材,分成不同等级,每日试验。
转眼两个月过去,灵隼凭借着惊人的嗅觉,即便她故意用容易混淆的药材,灵隼从未上过当,出过错。
“饭桶,连紫须都能找到,真有你的。”她眸湛亮,以手指轻戳灵隼的脖,脸上神采飞扬。
灵隼骄傲地鸣叫一声,好似在回应主,完成任务后,又去啄咬昏昏欲睡的白虎,一鸟一兽满院乱跑。
光是一株紫须,采药人进山一年都遇不着这么好的运气,拿到药铺,动辄也是跟百年人参相等的高价。
“明公不是今天回来吗?天都快黑了。”白胖胖的珍珠抬眼瞧了瞧天色,正门外却还没有动静。
“珍珠,你想他了?”她恶性上来,朝着珍珠眨了眨眼睛。
珍珠脾气好,胆,霎时脸红到脖,嘟囔一声。“郡主才想念明公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他了?我吃得下睡得着。”秦长安白了珍珠一眼,很显然,久而久之,她们已经把明遥当成是郡主府的男主人了。
仗着自己是“孕妇”,她理所应当地变相磨练明遥,没想过他冷面手腕,到哪里都很压得住场面。
直到入了夜,明遥还是没赶回郡主府。
秦长安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药典,始终都没有困意,倒不是因为明遥头一回没有如期赶回,而是有种不详的预感,似乎今晚要发生点什么事。
三更后,她吹熄烛火,刚躺上床,不知过了多久,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惊坐起身。
“白银,什么事?”
“郡主,放心,很快就解决了。”
等到院重新归于平静,她才打开门,没想过在星光下,一人伫立在她的门外,风尘仆仆,眼底幽深莫测。
“没事了。”他,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口气,那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也会拥有的语调。
她点头,倒不是吓得不出半句话,而是目不转睛,把眼光放在地上的尸首分离。这一次,居然来了三名刺客。
“难道跟上次到后院行刺你的刺客是一起的?”
明遥冷哼一声:“会是大皇派来的吗?”
她摇头:“我不这么认为。大皇虽然一肚坏水,但好歹也是储君的人选,手法不至于这么粗糙。再,我跟他还没有这么深的仇恨,让他非要杀死我。”
“这么来,你在北漠的仇敌不少。”他调侃道,搂着她的腰,进了屋。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她耸肩一笑:“不过,当我郡主府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话,他们也太低估我了,我这些护卫又不是白吃饭的。”
他突然停下脚步,炽热的眸对着她,她并不逃避,抬了抬眉。
他们互视对方,闪烁的烛火在她的眉眼带出金亮光芒,那一刻,她美的让所有男人动心,尤其是那双无所畏惧的灿烂眼睛。
“这么一想,神官的话也不是句句不着调,他让我最近心,果然差点有血光之灾。”
明遥眼底深沉莫测,神官跟她了什么,他至今一无所知。
她本来怀疑是龙厉派来的人手,但自从她得知他在江南受伤后,探送来的消息也是他打道回府,在靖王府内养伤。
就在她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有人一双手臂搁在她的臀上,把她抱上碎玉圆桌。
她没有半分惊慌失措,唇边撩起一抹笑:“床上有点冷,你替我暖暖?”
“郡主还真善于榨干一个人最后的血汗。”他一身浓重寒意,但眼底却闪烁着斑驳星光,双手游离至上,在她后背反复摩挲。
他站在她面前,顺了顺她的发丝,只觉得秀发映着俏颜,长睫眨动时,好似有火星跃入他的心里,胸口发热。
“你不愿意?那就回你的后院吧。”她轻哼一声。
他没来由地把她的脸压上自己肩膀,这几日在外面,有生以来头一回感受到那么真实炽热的想念……但同时,皇帝身边派来的人也跟他暗中见过面,他势必要回去,可是一想到跟秦长安的至今还扑朔迷离的关系,他就不忍告知真相。
更别提今晚一回来,就是她再度遇袭的场面,寒冷如冰的身体,直到感受到她的完好无损,才恢复了原本的体温。
“光暖床怎么够?顺便给你暖暖身。”他的黑眸中闪烁流光,言语之中多了几分勾人的暧昧之意。
她靠在明遥的肩膀上,一时异常的安静,转眼他们相处快满一年,从一开始的敌意到如今的相安无事,甚至还衍生出情人般的默契,是她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