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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似当时 完结+番外 (沏骨)


  袁蕴君低声安抚了两句,年轻的学生这才稍微放下警觉之心,偶尔会向走廊上看几眼,再顺从地跟李之汉去了别院。
  “荣先生有客?”
  荣衍白起身拱了拱手:“康总理。”
  康秉钦从廊下慢步而来,手插在长裤口袋里,目光漫不经心地从石桌转到他脸上,大概是不愿领受这个让人沮丧的称呼。
  “客人任性,用过的杯盏,没交代收或不收,不敢妄动。”荣衍白的笑意有些无奈“失礼了!”
  他似乎有意让他误会。
  康秉钦哂笑:“深夜相邀,是叫我来看风月之事?”
  荣衍白摇头:“事态有变,只是请康总理暂避锋芒。”


第136章 风雨飘摇

  暂避?
  这数月来,还能有比他更懂得这二字的?
  康秉钦从裤袋里摸出根烟,夹在指缝间,不点却已深醉:“避无可避。”
  再避让,就是人为刀俎,枯骨填城了。
  荣衍白起身,压住了他的手:“康总理这次还是不要早下结论,刚才我这里死了个日本女人,本来也无关康总理的计划,但是这个日本女人的姐姐在纺织厂做事情,隔着湖比邻而居。”
  是不是血亲姐妹,不好说,然而纺织厂,却真的是许佛纶的心血。
  那天早晨,她睡意朦胧,告诉他万不得已时会将纺织厂关闭,一语成谶。
  香柏木片烧到头,火灭了。
  雪茄,终究还是没有点成。
  人做抉择的时候最有意思,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越挣扎,显得越薄情。
  荣衍白颇为玩味地笑道:“这一次,康总理还是要选择袁小姐吗?”
  天津码头,夜色如血,伤心人负尽伤心人。
  这个仇,康秉钦可还没忘!
  桌面上的银质茶杯,半盏桂花露,一廊幽香,能给的提醒已经是这样鲜明了。
  香柏木片再被撕成细细的条,吞了火再去点雪茄,他有条不紊地做这些步骤,然后慢悠悠地吸到口中再轻轻地吐出,漂浮的香气很快和走廊上的香水味融为一体。
  香水就这么被糟蹋了,如果佛伦知道,又该不高兴了。
  这趟,他该来,也不该来。
  康秉钦说:“荣先生有求于我,还如此咄咄逼人?”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再把皮相变化的楚楚动人,也藏不住满身的狡黠和鬼祟,平常不过是你装腔作势地糊弄我,我再虚情假意地糊弄你罢了。
  “好说好说。”
  荣衍白笑起来,“早不该当着康总理的面说言不由衷的话,今晚我麻烦缠身,就不帮助康总理和袁小姐送孩子们去天津乘船了,毕竟来者不善,暴露了孩子们的行踪那是罪大恶极。”
  这些孩子是青年团成员,是革命党,从未旧的遗骸坟冢上开出的花。
  如今执政/府通缉,日本人追捕,从天津到北平一路风雨飘摇,仍屹立着不肯倒下。
  康秉钦嗯了声。
  荣衍白知他在筹谋,就说:“如今那位东南王控制了苏浙皖赣闽五省,号称联军总司令,东北王和日本人的关系暧昧不明,既不能南下也不得北上,康总理不如把孩子们暂时护在羽翼下以图后计。”
  康秉钦哂笑:“我以为,荣先生会钟情废帝。”
  荣衍白轻咳了两声:“现在的紫禁城都成了故宫博物院,民众宁愿挤成夹馅饼干,也要潮水一样涌进去参观,谁还记得出逃的旧人,这乾坤终究是要交到那些孩子的手中。”
  康秉钦说:“多谢。”
  谢这段路,志趣相投。
  “荣衍白!”
  走廊上是高跟鞋敲击石砖的脆响,一路从那头蜿蜒而来,人没到,披在肩头的斗篷倒是被拂起来,摆开流丽的弧度。
  许佛纶边走边说:“我走了,纺织厂的事会……”
  话没说完,她已近荣衍白跟前,轻易地就能看见站在墙影里的男人:“康秉钦?”
  荣衍白的笑意越发的深了,对康秉钦拱了拱手:“这一廊风月,本就是为了康总理准备的,告辞!”
  刚才,他调侃他的话,这会得了报应。
  许佛纶兴高采烈地跳过来,把他扑在墙上压着:“不是说有公事,你的公事就是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和一个心怀不轨的男人私会吗?”
  “你也知道不轨?”他握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推开。
  可掌心里的手臂细条条的,又是那样凉,他推不动,反倒连自己的手一块罩进斗篷里去了。
  她整个人捂在他怀里,撒娇耍赖:“只知道缘分,原先这几日咱们是朝夕相对的,今天一天不能见,倒是在这里碰上了,你说巧不巧?”
  他如果说不巧,她必然有百句千句话等着他,七拐八绕都得往缘分上说,只要和他攀上一丁点关系,她就能功德圆满。
  他明明知道,却还平静地开口:“我有事来。”
  她点头:“我来,也是有事呢。”
  看看,多巧。
  她眼睛里盛满了廊外的缠绵秋雨,一摇一晃,就把他的心揉碎了,再填上她的影子,此生就得念念不忘。
  “佛纶。”
  他低声,是小小的警告,也是无奈。
  许佛纶不情不愿地站直了身体,却没有撒开他的手:“我要回纺织厂了,今晚到明早恐生乱事,我不能陪着你了,这就要走。”
  她踮起脚凑近他,生怕他不明白似的,嘟起嘴嫌不够,还用手指了指。
  不给个告别的亲吻吗!
  康秉钦低着头,看尽她眼睛里的小情绪,不舍贪恋,还有说不清的淘气,是个惯会趁火打劫的小滑头。
  他的唇挨着她,却又不真正亲着,只是弯起来:“想做什么,嗯?”
  少女的情意经不起这样调侃,心被吊得七上八下的,火里滚过一遭又往冰水里去,她恼羞成怒,伸手攀住他的后颈拉低了他的头亲过去。
  真的是火烧眉毛的事在催促她,乱无章法地在他嘴唇上折腾,再潇洒自如地抹把脸,调头就要走人,可眼睛里的光仍旧是暗夜里滚落玉盘的明珠。
  他被蛊惑了。
  山河失守,俯首称臣。
  康秉钦紧了紧掌心里的手腕,人被拉进他怀里,下巴也被他占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学的不好,我教你。”
  不过是他欲壑难填,找的拙劣的借口罢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抵在墙上,辗转的情和欲都在唇齿之间,风雨长廊,满口美人香。
  “秉钦——”
  这是处好地方,人人都要来,人人都发现不了转角处的这片墙影,所以才能惊了交谈,阻止贪欢。
  康秉钦的手拢在许佛纶的斗篷里,不动声色地扣好了她腰间的琵琶扣,再抚平旗袍的褶皱,转身,袁蕴君已经到了眼前。
  她有些错愕:“许小姐也在?”
  “这就要走了。”许佛纶低头,戴上帽子,莞尔一笑,“晚安,袁小姐。”
  荣家上下跟她都熟悉,转眼间前呼后拥一大帮子来跟她道别的,欢声笑语,掀起一阵繁华,寒冷的雨夜终于有了人情味。
  她的身影不见,袁蕴君才问:“许小姐怎么在这里?”
  架在桌面上的雪茄早已凉透,他低头看了看,再笑一笑:“有事。”
  袁蕴君也不在问:“刚才荣先生派人说,他今天脱不了身,我想着这里离混成旅部很近,先让他们容身,避过风头再回北平。”
  他问:“还要继续你们的运动?”
  袁蕴君点头:“自从关税会议开始,就波折不断,关税一日不能自主,我们的运动就一日不能停,总得让人们清醒过来好好看看这个执政/府。”
  康秉钦哂笑:“希望如此。”
  巴黎和会到华盛顿会议,长达四年的时间,中国代表在国际上始终为关税自主权的问题不停奔走,然而去年的《九国间关于中国关税税则之条约》,对于这项权利只字未提。
  如今执政/府新开关税会议大部分原因不过是财政拮据,主要讨论增加税收,而不是关税能否自主,所以外界称其不过是饮鸩止渴,自掘坟墓。
  袁蕴君说:“如今战乱不断时局变幻,人心动荡,你们这场会议能不能继续开还能开多久终归是个未知数,何况还有外敌环伺,所以更加需要我们。”
  康秉钦不置可否,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是安抚,也是鼓励,黎明前总归是有希望的。
  自怀柔回,天已近放亮,雨势缠绵,却似有摧枯拉朽之态,荣衍白坐在客厅里听李之汉说话。
  “……许小姐说那日本女人身染冬瘟,将她和别的织工彻底隔离,已经请了医生来,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就会将纺织厂彻底封禁,她请大哥早做准备。”
  荣衍白笑了,转而对康秉钦说:“许小姐的做法,向来是这样叫人耳目一新?”
  “孩子行径,任性顽劣,见笑!”
  荣衍白说:“兵不血刃,已经是上策,那些女间谍至今没有任何动作,现在不过是试探你我的底线,当真是宜静不宜动。”
  李之汉拱了拱手,领命而去。
  在警察厅和检察厅派人来时,不过得到了一具身染时疫,不治身亡的尸体,包括报案的姐姐,也被封禁在纺织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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