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秧心不可避免的一沉,别人不知,他确实知晓的,魏娈不可能省亲,因为她的家人都死在安邑了。
她不在范家,又是去了哪里?
她嫁做了人妇,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但他听到和她有关的事时,还是忍不住去想,去担心她。
卫秧忍不住打断,说:“范家已经没人几日了?”
老妇见卫秧生的俊美,给乐意与他攀谈,说:“七八日了,也是奇怪,自从大婚之后,范家的门就紧闭着,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像有活人。”
这话说的无心,说完,疑心病便犯了,老妇瞬间觉得这巷子更阴森了,还有那边放着的大木箧子,她觉得这大木箧子从里到外都渗着寒气,不仅是寒气,还有一股血腥气。
卫秧没有理会老妇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略做沉吟,然后把门关上,去了范宅。
第90章 九十
卫秧站在范家宅子的大门前,刷过桐漆的门板上紧紧闭着,没有声响,这整条小巷都安静的令人匪夷所思。
他伸出手来想要敲,却又在马上要触到门板时停在了半空。
他为什么要来范家呢?
为什么要来见她呢?
她若是真的在家,他敲开了这扇门又要说什么呢?
他本来是个不羁散漫的人,却又在此刻顾虑重重,甚至于讷言谨行了起来。而他的手就这么一直停在门前,敲不下去,亦收不回来。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葛布粗衣的老秦人说:“范家已经好几日都没人了”
卫秧说:“老人家可知这家人去了哪里?”
老秦人摇头说:“不知”
卫秧的心里在挣扎。
他想:范家有没有人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心一发狠,转身就离开了,走了几步,还不等出巷子,又忽的转身。
他还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他实在是担心她。
心在压抑着,手却已不受控制的敲响了门。
梆梆的几声敲门声,就像打在他自己的心上。
范家自然是没有人的,可这人到底去了哪里呢?
他太了解魏娈了,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近四年,她的生活非常简单,所认识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个。
难道她是出了事?
卫秧不知自己怎么就想到了这个,心往下猛的一沉,又嗙嗙的用力拍了几下门。
老秦人说:“范家肯定是没有人的,从那日大婚后就没人了,男人去了军营,女人和仆人没声没息的就消失了。”又说:“范家男人前两日从军营里送来书信,范家没人,就寄放在我这里了,你可是认识他们家人?若是认识,我就把这书信交给你。”
卫秧的心思很快,既然从军营里送来了书信,那就说明范傲以为魏娈还在范宅,所以魏娈是真的失踪了。
卫秧的手已经冰凉,说:“这范宅还有别的门吗?”
老秦人说:“有,后面有个小门,不过被铁锁拴着呢,严实的很。”
范家宅子不是新建的,而是范傲从别人手里买下的。
至于这宅子,其实也有些年头了,小门一直都是锁着,这么多年风吹雨淋下来,铁锁上早就生了厚厚一层暗红色的锈。
卫秧拿起一旁的厚石板便要往上砸。
老秦人立刻阻拦他说:“君子,按秦律,私闯他人宅邸是重罪,要受劓刑的!”
这刑法还是卫秧自己订的,他确实是疏忽了,说:“老人家说的在理,这家人欠我银两,这都过去好几日了,我实在是心急,差点犯了错,多谢老人家提点。”他自然是不会说实话的。
老秦人憨厚的笑说:“君子严重了,倘若真是寻不到这户人家,就去官府报案。”
卫秧根本不了解魏娈遭遇了什么,更不知事情的原委。
或许魏娈真的只是出去了几日,他又怎么可能贸然的就去官府报案。
卫秧心神还是不宁,笑说:“不必了,兴许就是出去了几日,这点小事怎么好闹到官府去。”
老秦人也笑说:“君子说的对,再多等等几日吧,这家人富贵的很,不会欠君子的钱的。”
卫秧回到了自己的宅子,他心里虽然担忧的厉害,但白日里就闯到别人家宅院里,绝对是不妥的,只有等到晚间再去了。
秦宫里
魏姝回到了华昭殿,没什么事情做,嬴渠又不准她出宫去看魏娈,故而靠在大引枕上看书简,
风从窗子外吹进来,帐顶悬着的结着碎璎珞的穗子就会互相的碰撞敲击。
过了一会儿,子瑾就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捧着黑糊糊的汤药,是安胎的。
魏姝把书简放下,接过他手里的汤药,这汤药有些烫,需放凉些才能用。
子瑾皱着眉,劝道:“大人真要喝?”
魏姝今早把昨日的那个布袋还给了子瑾,让他把里面的东西下到安胎药里。
那布袋里的药自然是换过的,喝下不会对身子造成一丝损害,但子瑾不知,他以为魏姝是真的疯了。
魏姝笑了笑,说:“当然”
这宫里一定还有嬴伯的奸细,不将戏演完了怎么成。
她抬起手要喝,子瑾却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说:“大人,孩子是无辜的,大人何必这样伤自己的身子。”他说着,眼眶竟开始泛红了,越说越激动,一个劲的往地上磕头,说:“大人别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他其实也不知道魏姝为什么要喝,事实上他根本不了解魏姝,但他就是觉得心疼,一个无辜的孩子,不该就这么没了,他知道自己是个下贱的奴才,不该阻止主子,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魏姝看着他一下一下的往地上磕头,竟不知说什么好,她当初留他,是因为他碧色的眼睛,更是因为要对付嬴伯。
她对他上过心吗?
恐怕没有,他在她心里的重量还不如燕宛,他的样貌不算好,至多算是秀气,他的胆子也非常小,看见嬴渠会吓得筛糠,但他对她的关心却是真的。
魏姝心里一软,目光也柔和了不少,将安胎药喝了,说:“好了,别磕了。”
子瑾抬起头,见她喝完了,脸上又漏出了那种悲戚伤感的神色,绿色的眼睛,泛着一圈红,竟真像一只小毛狗,一只忠心的小毛狗。
魏姝见他额头都咳破了,说:“我尚无所谓,你又哭个什么劲?”
子瑾仍是跪在地上,说:“这样太残忍了。”
魏姝其实觉得他这样子蛮可爱的,他也是傻,动脑子想想,她也不会伤害自己腹中的胎儿,魏姝说:“是挺残忍的”又叹了口气,说:“起来吧,别跪着了,额头破了,出去让燕宛给你包扎。”
子瑾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诺了一声,躬身褪下了。
子瑾出去没多久,华昭殿里就乱了,燕宛忙进忙出,秦公也来了,眉头紧锁,周身都很冰冷,奴婢端进一盆盆的清水,又端出一盆盆的血水,幸而医师医术精湛,才得以保下胎儿。
秦公震怒,命严查此事,顺藤摸瓜,便自然而然的查到了嬴伯头上。
当然,这一切都是假的,小产是假的,血水是假的,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可以顺水推舟的除掉嬴伯。
魏姝没有事,脸色红润的躺在床榻上,看着装作急得一头汗,走进走出的燕宛,忍不住笑了。
燕宛说:“夫人还笑”
魏姝笑道:“君上呢?”
燕宛说:“在殿外,看起来很愤怒”
魏姝说:“这样好,他越是装的愤怒,收拾起嬴伯来约理所应当。”
燕宛说:“子瑾那小子也吓得不轻,脸都没血色了。”
魏姝说:“他不笨,不过时而有些一根筋,这事瞒着他也好,省着再漏出破绽来。”
燕宛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转头出了华昭殿,对秦公说:“君上,夫人的胎儿无事,勉强保住了。”
嬴渠冷着脸,推门进了华昭殿,待一看见魏姝,他就笑了,褪下了刚刚那副阴沉冰冷的面容。
魏姝也笑了,说:“君上演的可累?”
嬴渠哭笑不得,说:“累”
累,但也是有价值的,他现在已经派人以谋害尚未出世得公子的名义去捉拿嬴伯了,宫中这么多人看着,嬴伯想抵赖都赖不掉。
他看着她笑盈盈的脸,看着她动人的眸子,走了过来,坐在床榻上,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白皙细嫩,柔若无骨,他的手微微粗糙,干燥温暖,一握便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魏姝靠在他身上,说:“君上是真的生气还是装作生气。”
嬴渠声音有些冷,他说:“即便寡人不想除掉嬴伯,他做出这种事来,寡人也饶不了他。”
他是真的生气了,无关于他想不想除掉嬴伯,意图谋杀国君子嗣,单凭这就足够嬴伯死上千次百次。
魏姝心里一暖,说:“君上会保护我们母子的,对吧”
嬴渠看着她,而她也在看着他,她的眼眸非常明亮,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她的脸颊白皙,她的嘴唇柔软,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
嬴渠将她搂在怀里,她那副诱人的小模样扰的他心悸,他吻了吻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眉眼,他的声音有些模糊,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