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恐惧的不行。
此刻,她的头发丝里都是汗水,她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也是湿的。
天还是黑的,行军帐子里点着两盏小油灯,燕宛躺在帐子那边呼呼的睡,魏姝偏头看着熟睡的燕宛,过了一会儿,心才渐渐的安稳下来。
她又重新躺回了床榻上,但无论如何都再也睡不着了。
次日天亮,燕宛醒来,见魏姝脸色不好,说:“夫人这是怎么了,昨夜没休息好?”
魏姝靠在马车壁上休息,说:“昨夜做了个奇怪的梦。”
燕宛说:“夫人梦见了什么?”
魏姝闭上眼睛,说:“梦见我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梦见一个男人将剑刺进了我的胸口。”
燕宛说:“这可真不是个好梦。”又说:“不过夫人也别想了,现下马上就出了楚国了,在往前就是秦国的地界了。”
魏姝睁开眼,说:“嬴潼呢?”
燕宛说:“在外面骑马呢,说马车里拥挤,怕人多夫人透不过气。”
马车摇晃的厉害,魏姝要起身,燕宛将她拦下,说:“夫人别乱动了,夫人身孕才一月有余,医师说这时候胎气不问,最该注意,姑娘若想见嬴潼姑娘,奴婢这就去叫。”
魏姝说:“好”
不一会儿,嬴潼进来了,嬴潼精神非常好,手里还拿着蜜柚,说:“身子可还好?”
魏姝说:“睡了一会儿,好些了”又说:“前面就是秦国了,你同我一起回秦国吧。”
嬴潼没着急回答她,坐在马车里,先低头把蜜柚剥开,再说:“我将你送出楚国也就安心了,在郢都时,我见过赵灵一面……”
魏姝没等她说完,立刻打断道:“你见过先生!”虽然她不信赵灵回到了临淄,但她听嬴潼亲口说见过他,还是感到非常惊讶。
嬴潼说:“见过。”
魏姝有些急了,说:“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嬴潼为难地说:“他不准我告诉你,他说楚国境内,或许有人想要害你,叫我护送你到秦国,还让我告诉你,回到秦国后多加小心田氏,吃食用度,都要格外的小心。”
魏姝心里又开始难受,他既然在楚国,在郢都,为何不见她,他宁可见嬴潼都不见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难道他换了方式,不惩罚她了,改冷落她了?
她想不通,不过还好他没为难她腹中的孩子。
魏姝说:“你同我回秦国吧,你离开秦国也有四年了,难道就不想回去看看嘛?”
嬴潼剥下一瓣柚给她,笑了笑说:“不回去了,我能看的出来,嬴渠将秦国治理的很好,我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是不回去了。”
魏姝想挽留,转而一想,自己这样无异于强迫她,物是人非,再回不到当初她们在马场练马,互相打趣的日子了。
魏姝微笑说:“好”
嬴潼笑了,说:“你放心,等你的孩子出世了,我一定会去咸阳看你。”
魏姝也笑说:“好,嬴潼姐姐”
嬴虔听说魏姝要回来了,心想:这个妖孽,现在怀了嬴渠的孩子,这日后还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若是诞下个男孩,一定会让嬴渠将其立为国君的,这秦国还不毁了。
嬴虔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个弟弟是个昏君,但在魏姝的事上,他这个弟弟的所作所为简直荒唐极了。
废立田氏,立魏女为国后,这事嬴渠绝对做的出来的。
嬴虔心里躁的很,他坐不住,站不住,随着魏姝返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他只觉得越发烦躁,心里窝着一团的火,想起君父临终前的嘱托,他只觉得愧对君父,愧对秦国。
同样烦躁的还有嬴伯,若这魏女生了君上的孩子,那还了得。
现在正是宗室与外臣博弈之时,这杆秤哪怕只是有略微的偏移,便足使得另一方毁灭殆尽。
嬴伯觉得是时候该有所举动了。
六月十九,阳光明媚,魏姝回到了咸阳城。
恰是正午,马车一直停到政事殿,这一行将近一个月,她想嬴渠了,一下马车就看见了站在政事殿外等着她的嬴渠。他今日着一身黑色红纹的锦帛身子,腰配黑色蔽膝。
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看见她,也笑了,看起来非常温柔。
魏姝心里一热,急冲冲的跑向了他,他亦张开手臂,将她抱进了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让她颠簸一路的心安稳了下来。
她嗅到了他身上好闻的熟悉的气味,竟然有些想哭。
嬴渠抚着她的脊背说:“跑的如此急,摔了怎么办?”
魏姝抽了下鼻子,可能是怀了孕的缘故,她变得有些脆弱,说:“姝儿想君上了。”
嬴渠笑了,搂着她的手紧了紧,说:“我也想姝儿了”
他抱着她,感受些她的温度,他其实非常的害怕,他怕她知道魏娈已经死了,怕失去她,可是做到现在,已然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魏姝脸有些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这么搂着总归不太成样子,于是身子往外挣了挣,他便松开了她。
魏姝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君上,姝儿变黑了吗”
嬴渠笑说:“没有”又说:“瘦了”
魏姝抿嘴小声嗔道:“都是你家的小家伙给害的”又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嬴渠看她委屈的样子,心里变得非常柔软,笑说:“是寡人错了,等他出世了,寡人一定替夫人训斥他。”他的夫人叫的非常自然。
魏姝心里快乐的不得了,她看了一眼他温柔的眼眸,又把眼睛垂下,笑说:“好”
第89章 八十九
修居殿里摆了一案的吃食,有炙肉醢酱,蒸菜和碎肉羹,寻常这个时候是不用膳的,但魏姝有些饿了,进到修居殿里盥洗净手后,就坐在矮案边用。
她吃的实在是不成样子,炙肉直接捡大块的,沾了沾肉醢就塞到嘴里,蒸菜几乎不动,碎肉羹吃的倒是干净,她真的是饿坏了。
嬴渠没有用,他不饿,看她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笑了。
魏姝将嘴里的炙肉咽下,说:“君上又在嘲笑我。”
嬴渠笑说:“没有”
魏姝说:“我是真的饿”
嬴渠说:“寡人命他们再烤只黄羊来。”
魏姝连忙说:“不必了,不必了,姝儿已经饱了”
嬴渠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小腹,那里还非常平坦,不过小腹上面的肚子已经鼓了出来,她那是吃多了。
魏姝笑说:“君上感觉到了什么?”
嬴渠也笑了,说:“感觉不到”
魏姝将手覆在他的手上,笑说:“但是姝儿能感觉到,他就在这里。”她笑的非常温暖,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光晕。
嬴渠看着她,心里也变得幸福而柔软,忍不住的吻了吻她,然后将她抱到了榻上,一同躺了下来。
她的身子很温暖,他将她搂在怀里,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脖颈,魏姝笑着推攘,说:“君上别闹”又说:“对了,魏娈大婚,君上可派人去。”
嬴渠心里一沉,面上仍非常平静,说:“去了”
魏姝皱了皱眉头,柔声说:“姝儿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她大婚的时候我未能在,这一路上心里都不舒坦。”
嬴渠没有说话,敛着眼眸,手臂搭在她的腰上。
魏姝翻身,抵在他的怀里,说:“我想晚间去看看她,毕竟刚刚成了婚,范傲也不在,她自己住在范宅,心里一定寂寞”
她说完,转头看着嬴渠,他似是听了,又似是没听,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魏姝有些嗔意,叫他:“君上,你可有听姝儿讲话?”
嬴渠抬眼看她,笑了笑说:“听见了”又吻了吻她的唇,说:“寡人在想朝堂上的事。”
他总是能装的很冷静,他不能让她去范宅。
她一直相信他,也从未对他生过疑心,所以他欺骗她,隐瞒着她,倒也不算件难事。
魏姝见他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说:“朝中有事?”
嬴渠笑了笑,他看着她懵懂的眼睛,平淡地说:“宗室们知道你有了身孕,都蠢蠢欲动了起来。”
这话倒不假,嬴伯他们为了权利与利益,早就视她这个外臣为眼中钉,而今她又怀了身孕,恐怕他们已经在筹谋要如何除掉她了。
魏姝不怕冒险,但她怀了孩子,就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了,可她还是想见魏娈一面,她的心里总是没来由的不安稳,就像是有一把钝刀在割她的心,她说:“那我……”
嬴渠平淡地说:“先别出宫了。”一句话便绝了她的心思。
魏姝不免有些失落,却也只得说:“好”
嬴渠将她脖颈上的黑发撩开,他的心有些乱,他愧对于她。
他看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欺骗着她,心就会隐隐作痛,他不能再看着她,他要静一静,于是他说:“一路舟车劳顿,你睡会儿吧”他说完便要起身回政事殿。
修居殿是他的寝殿,殿里没有什么华丽的锦缎配饰,非常简单,被褥间带着一股好闻的气息,和他身上的气味一样,让她觉得安心和舒适。
魏姝不想让他离开,她喜欢依偎在他怀里睡,她说:“那君上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