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没问题!”温婉蓉木木地摇摇头,倏尔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搂住。
她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覃炀说个爱字。
似乎等了好久,等到她以为是个遥遥无期的事情,却在风雪交加,环境恶劣,连饭都吃不好的灾难之地,听到最想听的话。
有千言万语,却哽在心口,她放开他。定定望着他,良久,直到视线模糊也不肯转头。
“覃炀,其实我好爱你,你知不知道?”她一开口,一滴泪夺眶而出。
“知道。”覃炀伸手给她擦泪。
“可我也有很多担心,你知不知道?”第二滴泪和第三滴泪连成线滚落下来。
覃炀说知道。
她问他:“如果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覃炀说不是在调吗?
“如果调不好呢?”她接着问。
她还想问,他是不是真会另娶?
可她不敢问,怕问了,覃炀说会,她该怎么办。
覃炀大致明白她的担忧,搂过来,拍拍背,宽慰道:“事情没到那一步,哪来那么多如果,你好好调身子,不要想太多。”
总归这件事追究起来,他也有责任,如果当初早点过去,早点把她从敌营阵地接回来,不被挨一刀,就没后续的事。
什么叫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吞。
覃炀切身体会一把。
他叹口气:“温婉蓉,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冻病就麻烦了。”
温婉蓉点点头,眼角还泛着泪花。
明明刚才那么欢愉的气氛,结果为何带着满心悲哀?
温婉蓉心里苦笑,想这就是乐极,会生悲的由来。
回去时,覃炀怕她出汗吹风生病,说背她回去算了。
温婉蓉摇摇头,说想走一走,走不动再说。
覃炀没勉强。
他们不知道时辰,估摸已经快下半夜。
知府堂那边的骚动早已平息,将领把为首的几个难民五花大绑丢在院子里,等待覃炀回来发落。
覃炀跨进大门的那一刻,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说杀。
但不是今晚,是明天一早,等难民们都起床,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温婉蓉在一旁??听着,没吭声,她觉得非常时期需要覃炀这种杀伐手段,才能镇得住心生歹念的人。
两人之前体力消耗过度,再回到帐篷里,都困得不行,又想到宋执卯时会回来,抓紧时间合衣躺下,能睡多久睡多久。
宋执借粮借兵提前回来,离卯时还差一刻钟。
本来随从要叫醒覃炀,被他拦住了,反正骚乱平息,也有足够的口粮,没必要再打扰二世祖和小娇妻的休息。
宋执抠抠脸,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剩下的事放权给将领去办,一副都是男人我懂的表情,回他的屋睡觉。
屋子很暖,比帐篷舒服……就是浑身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果然一个人睡好没劲啊!
余下来的日子,覃炀他们轻松很多。
温婉蓉背着他去找过几次阿肆,但都没找到人影。
她百思不得其解,安吉大风大雪,又没吃的。一个少年能去哪呢?
后来,她旁敲侧击问覃炀,安吉城有没有通往外面的路,才知道那条冰冻的河的对岸,就是另一个地界,只是平日河面宽,水深,除了路过的商船,官府禁止城内任何船只通行。
怎么说走就走了?
温婉蓉有点后悔,早知道那天夜里就是分别之夜,应该给阿肆盘缠,哪怕随便给一个值钱的首饰、簪子都好,以表谢意。
她想着,把那串手珠拿起来,对着光观察好一会,并无特别,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当的小玩意,阿肆却要她好好保存,日后来取。
温婉蓉到现在想起这话都哭笑不得。
其他城镇不接受流民,燕都就更不会接受啊。
退一步,也许阿肆是哪家落魄公子,有朝一日重振门楣,从无到有,少说不得奋斗个上十年,到时富埒陶白,哪记得一串普通手珠。
“发什么呆?”冷不防覃炀提早回来,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温婉蓉起身笑道,不露痕迹把手珠收到袖兜里,免得覃炀问东问西。
覃炀没太在意,喝口姜茶,褪去一身寒气,说正事:“刚刚宋执收到八百里加急,说新知府这两天就会到任,等他来了。我们交接下公务,准备启程回燕都,你赶紧把行李收拾收拾。”
算算,他们从来安吉的第一天到现在,差不多大半个月。
熬过大风雪最后一段时间的肆虐,安吉一连几日放晴。
有些难民见房屋完好,或坍塌不算严重,也陆陆续续回家,该收拾收拾,该修葺修葺,整个安吉城处于灾后重建状态。
温婉蓉早就想回燕都,一听要走,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行装都还丢在知府堂中庭的屋里,我这就过去再清点一遍,别漏了。”
说着,她披上斗篷,乐颠颠去中庭。
覃炀在后面跟着,寻思之前不是说知府堂是凶宅打死不去吗?
现在说走,鬼也不怕了。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懂,女人善变,跟翻书差不了多少。
温婉蓉把所有行装重新清点一遍,确认无误,就从屋里退出来。
她现在虽然没那么怕,但想想心里挺膈应,赶紧踩着小碎步从门廊下离开。
偏偏今天有些邪,不知是不是正好娄知府三七的缘故,温婉蓉经过查封那间书房时,神使鬼差瞥了眼,蓦然发现门槛与大门间的缝隙里,夹杂一张被烧焦围边的信签纸。
换平时,她早撒丫子跑了,今天却没。
温婉蓉弯腰,把那张碎片纸从缝隙里抽出来。拿起来左右翻看一下,微微蹙眉。
这种纸张质地,她好像在哪见过。
还在想是在哪里,忽而传来覃炀的声音:“温婉蓉,清点完没?完了趁现在不忙,赶紧搬马车上,别临走时抓瞎。”
返程就不是他们两个人先走,要跟着大部队一起回,所以覃炀要她先把私人物品装车,他还要跟宋执一起管理将士们那边,没时间顾及温婉蓉。
温婉蓉“哎”一声,把纸片折了折,塞进腰带,回应都清好了。
又过两天,新知府准时达到安吉,与宋执和覃炀寒暄片刻后,投入灾后公务中。
临行那天,新知府要求无论如何吃一顿践行饭,再出发。
当新知府得知扮成小厮的温婉蓉是将军夫人时,着实吃惊。
他送行时,很诚恳对覃炀说,官府的人对她印象不错,说夫人吃苦耐劳,秀外慧中,帮忙、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深得人心。
覃炀嘴上不说,心里乐开花。
上次在汴州,当地官府也说温婉蓉为人不错。
没想到脾性软软的小绵羊还挺招人爱。
启程后,他抽空钻到车里,趁其不备,把小绵羊压在身下亲个够。
小绵羊极不配合又推又打,说这次有宋执,打算让他也听到吗?
覃炀坏笑,把她的手按过头顶。边亲边说:“你勾引老子那天晚上,不是这个态度。”
“你就不能小点声!”温婉蓉实在受不了覃炀谈隐私,跟说隔壁大妈买三斤白菜一样随便。
覃炀笑:“好,好,小点声。”
结果依旧一个音调继续说:“哎,刚才我跟宋执说起去扬州的事,他说他也要去,不过他肯定带姑娘一起,到时四人行,他玩他的,我们玩我们的。”
温婉蓉无所谓:“我都可以,全程听你安排。”
她话音刚落,覃炀就在车里喊一嗓子:“宋执,你嫂子同意了!”
宋执在车外回喊:“大恩不言谢啊,嫂子!”
简直一对贱货!
温婉蓉很无语看着覃炀起身,然后跟没事人一样钻出车子。
心想,两活宝一起。下属吃不消也敢怒不敢言吧。
当然有活宝在,多枯燥的行程,都被搅得不枯燥,就是有点心烦。
快到燕都时,温婉蓉真正见识宋执“女性之友”的花货功力。
中午还是三人坐一桌,到了晚饭,就变成四人坐一桌,宋执不知道哪找来的姑娘,那姑娘坐旁边,很上道给他夹菜,笑语嫣然,仿佛热恋的中小情侣。
宋执表现进退得当,一点不介怀把温婉蓉和覃炀介绍给她认识,还要人家姑娘喊嫂嫂和哥,一副自来熟不能再熟的热情。
温婉蓉是有点受不了这种方式,吃饱就离席。
覃炀跟着离席。
满满一桌子菜都留给宋执和陌生小姑娘享用。
上楼时,温婉蓉余光瞥见宋执和姑娘有说有笑,忽而想到覃炀以前经常跟他在一起出去耍。
“覃炀,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她转身,边问边指向楼下。
“哪样?”
覃炀被问得一愣,瞥一眼宋执后,立刻摆出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催温婉蓉赶紧上楼,说他没吃饱,要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里,接着吃。
完全回避小绵羊的刁钻问题,心想宋执才哪到哪,想当初他喝多了,连姑娘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睡了,睡完提裤子走人,遇到又哭又闹的,左不过丢银子的事。
哪像现在……看看小绵羊的醋劲,世风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