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也得等到新知府到任吧。”覃炀算算时间,头疼,他不担心朝廷没人,而是行程可快可慢,无法确定。
“挨一天是一天吧。”眼下只能如此。
温婉蓉听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走了段路,覃炀忽然想起什么说:“温婉蓉,任何官府的人跟你打听娄知府的事,一律不理,知道吗?”
温婉蓉嗯一声,会意道:“你担心凶手对我们不利?”
覃炀:“我和宋执没事,主要是你。”
顿了顿,又道:“明摆娄知府没把我们弄死。事情败露,先被灭口,凶手未必会再出现,但凡事小心为妙。”
真是多事之秋,不,是多事之冬。
等到了施粥棚,温婉蓉扫了眼周边环境,心里不由沉了沉,她在汴州见过流民,相比之下,安吉的难民更可怜。
因为娄知府上任几年除了捞钱不作为,许多房子年久失修,根本承不住积雪,塌的塌,垮得垮,百姓无家可归,一家老小挤在军帐篷里。帐篷数量不够,就把所有防雨油布架在木桩子上,里面的人像圈牲口挤在一起,围坐篝火旁取暖,保证衣服干燥不淋雪。
温婉蓉又去看看灶台里的白粥,跟清水没两样,米少得几乎可以数出来,再看蒸笼屉里的馒头,数量不少,但按难民人头算,估计一人一个,剩不下多少。
她闷闷叹口气,跟覃炀说,也许没有多余拿回去给宋执。
覃炀叫她别把那混蛋的话当回事,有就拿没有就算了,先解决难民温饱。
温婉蓉点头照办。
施粥开始,难民在官兵的安排下,有条不紊排队取食物。
老弱妇孺排在最前面,温婉蓉见有些抱着婴儿的妇女瘦得皮包骨,于心不忍,特意在粥里多舀点米,发大点的馒头。
有些心细的人,会小声说谢谢,有些心粗的,或觉得理所当然就过去了,温婉蓉也没太在意。
存善积德是件好事,并非为了对方回馈什么。
等发完妇孺的,下面最后才轮到男人。
即便穿男装,有些人看温婉蓉的眼神很不友善,像看到砧板上一刀鲜美的肉,要不是忌惮周围带刀士兵,恨不得上手吃她豆腐。
当然大多数人都正常,温婉蓉稍稍松口气,继续手里的活。眼见白粥快见底,排在最后几个人陆陆续续发完,还剩最后一点,她正想要不要把这点粥带回去给宋执,好歹能顶饿。
“小夫人,我们又见面了。”冷不防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伸到她面前,熟悉的声音,小声打招呼。
温婉蓉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认出眼前的人:“阿肆,你……”
嘘!阿肆做个噤声的手势,和善地笑笑:“我可不想惊动你家那位大人。”
“上次是误会,”温婉蓉想到上次在汴州覃炀要揍人的狠样,替他道歉,“你别往心里去,我夫君人不坏,就是脾气不太好。”
为了不引起周边注意。她一边给他拿馒头,一边轻声问:“你不是在汴州吗?怎么到安吉来了?”
阿肆接过食物,低声说,很多城镇禁止流民进入,只有安吉城门守卫松散,距离汴州不远,他就混进来了。
温婉蓉看他还是那么瘦,甚至比之前更瘦,心生恻隐,把剩余的粥都给他,又说天气不好,问衣服够不够。
阿肆搓搓鼻子,感谢她的关心,说了两句场面话,突然音量变小,丢一句:“赶紧离开安吉。”
温婉蓉愣了愣:“你说什么?”
阿肆故意表现出粥太烫,拿不住。搁在粥桶旁边,趁空档,补了句:“要你夫君最好今晚就带你离开。”
边说,他边从摸出怀里那串不起眼的手珠,不露痕迹放在桶边:“你把这个给他看,他会知道的。”
语毕,头也不回的离开。
温婉蓉被阿肆一席话搞懵了,下意识收起那串手珠,转身去不远处的军帐里找覃炀。
“他说把这个给你,你会知道。”温婉蓉把手珠放在桌上,一五一十道。
覃炀拿起来仔细端详片刻,并未发觉异象,只问:“他人呢?”
“应该还在难民里吧。”温婉蓉应一声,倏尔反应过来,挡到他身前,“你别去找人家麻烦好不好,阿肆到处颠沛流离也不容易。”
覃炀居高临下盯着她。明显不悦:“老子还没说话,你胳膊肘就外拐了?!”
二世祖在吃醋吗?
小绵羊偷笑,抱着他的腰,靠在肩头,好声好气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说,他是好意,提醒我们离开安吉,虽然没说原因。”
覃炀对阿肆印象挺深,上次在汴州,他就发现那个看起来像流民的少年,绝非流民,人可衣装,但骨子里散发出的气质是掩饰不了的,后来宋执调查,也说在流民里并未查到此人。
但他并未告诉温婉蓉,不想她卷入麻烦中。
这次阿肆主动出现,是巧合还是蓄意?
覃炀脑子过一圈,觉得巧合的可能更大。
赈灾派人都是随机的,朝廷也许派他,也许派其他人也说不准,阿肆远在安吉,不可能知道燕都皇城的安排。
所以对于阿肆的提醒,他还是听进去。
也许那小子在难民里听到什么。
覃炀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难民吃不饱,时间久了,轻则骚动,重则暴乱,一旦场面失控,徒手杀人事小,传到上面,一个办事失利的帽子扣下来,这些天的努力和那些被压死的将士都白牺牲了。
考虑再三,他赶紧带着温婉蓉回知府堂,然后把军符调令给宋执,叫他带一小队,连夜去最近未受灾的城镇调遣部分民兵过来,以及要求当地官府开仓放粮,支援安吉。
宋执一愣,问发生什么事,这么急。
覃炀摆摆手,说来不及解释,要他务必明早卯时赶回,回来再说。
宋执点头,事不宜迟,备好人马立刻出发。
而覃炀除了在难民安置点加派人手外,在温婉蓉的帐篷外也加派人手。
“今晚到明天中午,哪都不要去,老实待在这里。”他跟温婉蓉交代一句,便起身离开。
温婉蓉这一段时间都没见过覃炀紧绷的脸,下意识预感不好。
临走前,她叫住他:“覃炀,怎么了?是不是你根据阿肆的提醒,查到什么?”
“没有,别乱想,”覃炀不想她担惊受怕,拍拍她的背,“早点睡,不用等我,今晚肯定通宵。”
说完,他就钻出帐篷。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覃炀亲自坐镇难民安置点那边,叫人点亮所有火把,安插在周围。
寒夜里,风呼呼作响,火焰在空中不停舞动,照出奇形怪状的影子。
到亥时,难民大都入睡。
偶尔有睡不着的,以极低的声音闲谈。
似乎一切正常。
覃炀干坐一段时间,又冷又困,他打个呵欠,打算到军帐内小憩一会。
等醒来,已近子时。
他又出去巡了一圈回来,依旧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能太累,可能觉得自己太多心,覃炀再回到帐内真的熬不住了,倒在软塌上,来不及脱外衣,就睡过去。
这一觉着实睡得沉。
一个随从在军帐外叫了好几声才把他叫醒。
“什么事?!”覃炀坐起来,人是懵的,条件反射问道。
随从在外面急切道:“将军,刚刚在难民里发现少了几十人。”
“什么时候的事!”怕什么来什么,覃炀刹那清醒不少,心思坏了,以为难民营这边会暴动,几乎把所有人手都派遣过来,知府堂就留了十来人一小队。
随从抱拳:“估摸不到一刻钟,是一个少年来报,说睡觉起夜,发现少了几十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
说着,随从转身,指向一片空地,疑惑道:“刚刚还在,人呢?”
覃炀摆摆手:“先别管他,还说了什么?”
随从说没了。
覃炀立刻顿悟,说不定这群人到知府堂找娄知府算账去了,娄知府虽然死了,但消息被压下来。
现在难民吃不饱,肯定对娄知府的怨恨加剧,一触即发!
“你带队人马上赶过去。”覃炀交代一句,回军帐里拿了剑,快速往知府堂的方向前进。
然而夜里风雪更甚,不能骑马,只能步行。
覃炀这头逆着风赶路,知府堂那边已经炸开锅。
“叫娄知府出来!”为首的难民叫嚣,“要这狗官出来跟我们说清楚,打算饿死我们吗!”
“对!对!叫他出来!”旁边人大声附和。
士兵拦在前面,一言不发。
难民见没人应,又把怨火撒到官兵头上:“你们是不是朝廷派来保护那狗官的!”
顿了顿,那人对身后人喊:“我们闯进去!不能好使狗官!”
话音一落,几十个难民蜂拥而至,几乎要闯破防线。
一时间动静不小,温婉蓉坐在帐篷里看书,听见外面叫喊声、骚动声起此彼伏。
不会真是难民发生什么事吧?!
温婉蓉隐隐觉得不好,心思覃炀去了安置点,离这边有段距离,宋执不在,得通知他才行,否则难民闯进知府堂,指不定闹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