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二十七、八,不逾三十。”慕亦弦沉冽回道一句,本就深邃的双眸更是染上了一层幽色。
宣绫靖却是又转头看向云凌,问道,“澜夫人的弟弟,到如今,应该有多少岁了?”
“差不多也是二十七、八。”云凌思索地回了一句,低沉苍老的面庞里依稀夹杂了几分不解之色,视线徘徊在神情陡然变得深晦莫测的他们二人间。
听闻云凌的回答,宣绫靖眉眼不禁更是凝了几分。
因为云凌老将军所讲的这个故事,和慕亦弦当初随口一提的那个故事,太过类同,难怪从听云凌老将军提及,她心中就有一股奇怪的熟悉感。
阿弦曾说过,“阮寂从曾提过,他年幼之时,曾在竟乎绝望的寒冷里感觉到一丝温暖,那人施以他的那一碗夜宵,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滋味,而他一直在寻找当年的救命恩人。”
同样是那一饭之恩,同样是寒冷里的温暖,年龄又如此契合……
这般巧合,怎能不让她有所猜测!
“阮寂从,难道就是澜夫人的那个弟弟?!”宣绫靖迟疑地将心中的猜测道出。
慕亦弦尚无任何反应,云凌却是猛地一抬头,苍老低颓的面庞上陡然涌起了许多难以看清的神情。
“长公主,您说的阮寂从,可是那数月前传开的消息中,太后派在东帝,为太后探查东帝软肋的间谍?”
宣绫靖点了点头,如今外界传开的有关阮寂从的事情,确实如此,并未提及阮寂从是风引穹的手下。
阮寂从十多年前就混入了黑铁卫中,还深得慕亦弦的重用,可他却是太后派去的人,为的就是探查慕亦弦的软肋。
而实际上,在东渊之前的大乱之中,阮寂从也确实为太后传了不少消息,才让太后决意制住云夕玦,用以要挟慕亦弦。
宣绫靖的肯定,让云凌整个人陡然呆愣了片刻,仿若在思量什么。
可片刻之后,好像想通了什么,云凌目光悲戚而沉痛,恍惚间似乎又掠过一丝凄凉的明悟,眼里强打的神采也一瞬间暗淡了下去,仿若心死灯灭,再没了支撑下去的力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阿澜啊阿澜,何苦非要如此……玦儿她,玦儿她也是你的孩儿啊……到头来,还是你赢了,你赢了……赢了又如何,都不在了,都不在了啊……”
他凄凉的低喃着,神情时而痛苦、时而挣扎,时而温暖,时而懊悔,仿若深深陷入了某种回忆里,难以自拔。
第二百八十八章身份?皆是一人(二)
云凌老将军挣扎而悲凉的神情,仿若再多加哪怕一分,便会弦断心死。
宣绫靖定定瞧着云凌老将军这番神情,面上不由也泛过浓浓的犹豫,薄唇微微开合数次,还是不忍继续追问让云凌老将军悲恸难耐的过往,可阿玦的情况,却让她又不甘心糊里糊涂。
心里矛盾地挣扎片刻,就在她终于出声,刚说出一个“云”字时,云凌老将军却忽然低沉至极地叹道一句,“长公主,东帝,老臣有些乏了,可否请长公主与东帝先行离去。”
嗓音沧桑而哀沉,竟是下了逐客令。
宣绫靖刚到唇边的话不由地滞住,有些迟疑担心地盯着云凌老将军瞧了好一会儿,才终是心中默叹一声,没再多说,只道,“那本宫让宫女来收拾一下,送些晚膳过来,云将军你先用完晚膳,再好好休息吧。”
与慕亦弦一同走出书房时,宣绫靖吩咐了宫女去书房收拾一番,又叮嘱了她们好好照顾云凌老将军,万万不可有半分疏忽。
云凌老将军方才那句感叹之时的悲恸与失落,实在让她有些担心。
回到欣沐轩正殿的途中,他们二人却是一路沉默,皆是无声。
这倒不是他们二人无话可说,而是云凌老将军知晓了阮寂从是澜夫人弟弟后的那一句神情复杂至极的低喃,实在让他们皆是心生疑虑。
一路沉默,直到走到欣沐轩庭院里的风亭前,摇曳的微风吹着翠竹悉索轻响,才渐渐唤醒他们二人各自沉浸的思绪。
宣绫靖吩咐青沐去沏了新茶,二人同坐风亭内,才终于打破了这片因云凌老将军而起的沉默。
“我以前听阿玦所提,皆是云将军与澜夫人恩爱至极的说法,可方才听云将军那番言辞,似乎……有些不对……”
宣绫靖眉眼微颦,茵茵的水眸里细细流转着复杂的光芒。
慕亦弦淡淡点了点头,冷峻的面庞上也透着几分探究之色,沉吟道,“听云将军的话,似乎云姑娘的死因,和澜夫人有关?”
宣绫靖有些不忍深想地抿了抿唇,“此前,素鸢也曾来信说云老将军得知阿玦身体异样时,曾自语说谁赢了……听方才老将军的意思,阿玦的死,竟是澜夫人赢了……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宣绫靖此话自然不是在问慕亦弦,而是自言自语的感叹,不等慕亦弦回答,她便又深蹙着黛眉,沉思道,“先不管澜夫人和阿玦的事情,阿弦,你有没有觉得阮寂从的身份,还有古怪?”
云凌之所以提及澜夫人的弟弟,起因便是因为殷杬那副画像中左腕处的一道细痕。
虽然如云凌回忆所言,多年前澜夫人的弟弟因为保护澜夫人确实手腕被刀剑擦伤过,而刀剑擦伤乃是轻伤,早该好了,她不该因为这一道浅浅的细痕而多做怀疑,可她总感觉这其间的碰巧太多了些。
阮寂从如今一直下落不明,毫无踪迹,而殷杬莫名其妙钻入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明明是阮寂从劫持聂成祈在手,而殷杬蛊惑连安王谋反叛乱的本钱里,却又言辞凿凿说能制肘慕亦弦。
如今,能制肘慕亦弦的,也就是聂成祈的踪迹了!
如此多的碰巧,还让她如何认为这仅仅只是凑巧。
“你是说……殷杬与阮寂从……”
慕亦弦星目一沉,凛冽的冷意猎猎闪烁其中,威慑冷厉更是随着那语意未尽却又不言而喻的尾音渐渐蔓延开来。
宣绫靖沉抑地点了点头,眉眼里敛藏的风华一闪而过,她凝了凝眸子,一字一顿地道,“同一个人……”
这也是为何,她刚刚没有再多追问云凌老将军,而是随着云凌老将军的意思,让他好好休息的缘由。
因为那时,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收获,眼下当务之急本就是阮寂从与殷杬。
剩下尚未弄清的疑虑,也就是让云凌老将军悲恸又矛盾的有关澜夫人的事情了,自是可以等云凌老将军情绪恢复些再行了解。
“七皇兄说,殷杬不是阮寂从。”慕亦弦剑眉微凛,淡淡道。
宣绫靖却是忽然有些深晦地笑了笑,幽幽道,“当初南乔数月刺杀之事,阿弦你去的迟,错过了之前的好戏,所以有些事情,你尚不知……那数月间的刺杀,刺客的面容可从未重复过……”
“易容?!”慕亦弦眉宇松开,却有更重的冷冽浮于其上。
宣绫靖点了点头,“每次易容的都是那女刺客,当初我们便也以为是那女刺客精通易容之术,但现在想想,也许,精通易容应该是阮寂从,或者应该称呼他殷杬。”
“毕竟,澜夫人的弟弟在十六七年前阿玦出生,澜夫人去世后就消失不见了,他既然能以阮寂从的身份混入东渊,不仅和太后、风引穹扯上关系,还混入了黑铁卫中,身掌要职,又同时以殷杬的身份收李轻歌为徒,伪装十几年,若不是自己精通易容,还着实有些麻烦。”
“也许,就连风引穹和太后,都不知他殷杬的这个身份。”宣绫靖忽的皱了皱眉,有些沉地道。
当初,阮寂从刚刚失踪时,听慕亦弦提及阮寂从感念何人的一饭之恩,他们还曾猜测那人会不会是风引穹,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如今,阮寂从感念之人竟是澜夫人,自幼就能默默无声守在暗处一年之久,后又以身相护,宣绫靖并不认为这样的人,会全心全意再认别人为主,为别人卖命。
“阮寂从既然是澜夫人的那个弟弟,那他当初跟在风引穹身边,不会是单纯效忠风引穹,应该还有他自己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宣绫靖一边思量着,一边不由地问了出来。
慕亦弦幽瞳深邃,寒冽之色满漾其中,“无念老先生曾说过,成功离开凝洄族的人只有四皇姐生母、无念老先生和风引穹三人,阮寂从必定和凝洄族无关。”
宣绫靖沉思地赞同颔首,“风引穹是为了解救族人才拼命想要破除封寂大阵,可阮寂从和凝洄族的事情无关的话,那他的目的和风引穹所做的事情重叠一番,就只剩下破坏封寂大阵了……师父说过,封寂大阵历经千年,早已与天下运道息息相关,一旦破除,气运不佑,天道不容,天下必将大乱,哀鸿遍生。”
“他就是单纯地想要天下大乱?!”
宣绫靖眉目霎那一凝,沉凝之色瞬间溢满了眉眼,依稀间,还有不容冒犯的威仪闪烁其中,仿若无声在说,绝不允许阮寂从如此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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