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情不自禁默叹道。
宣绫靖定定盯着河面上倒映在一起的身影,像是二人抵肩相依,眉黛弯弯,沁出了难以掩藏的笑意与纵容。
阿弦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样……深沉冷寂却又不动声色间工于心计。
这山崖的情况,依阿弦的睿智,不可能感觉不出来古怪。
此地眼下的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聂成祈与阮寂从确实坠崖了,而崖底没有痕迹,定是阮寂从遮掩了痕迹。
其二,他们根本没有坠崖,悬崖上的衣角料是阮寂从故意留下。
可无论哪一种,都能表明,阮寂从并无大碍,甚至,聂成祈很有可能已经完全受制于了阮寂从。
这些,阿弦不可能不曾看出,可却至始至终不曾提及,就连她传信说要赶来此地时,慕亦弦亦是不曾说过此地的情况。
他的用意,分明,不言而喻。
因为正如她了解他,他自然也了解她。
她一旦知晓了此地崖底的“危机”,必定不愿再干等消息,会即刻赶来亲自一探究竟。
而慕亦弦的目的,便也正是如此。
想她,想见她,而已。
河面里倒映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波光粼粼,摇曳涟漪。
二人的视线俱是落在河面,却又透过那一双倒影看见了对方的神情。
慕亦弦俊美沉寂,似乎什么也不曾做,宣绫靖似笑非笑,似乎什么也没看穿。
二人的默契,就在初升的阳光将河面都点缀了满满碎金间,悄无声息蔓延开来。
无声,却更胜有声。
良久,直到伶颜忽然上前来,“长公主,有信。”
宣绫靖这才敛了敛眉眼里的柔和与笑意,从涟漪荡漾的河面移开视线,接过伶颜递来的信件。
伶颜递过信,便又退到了较远处,似乎察觉到了二人间不寻常的氛围。
宣绫靖飞速扫了一眼,正是阿越师兄的信。信中所言是阿越师兄已经接到了连悠月,让她不必担心。
同时,信中也简略说了一番西殊如今的局势,显然阿越师兄是怕她担心各定,影响了封寂大阵,从而让她们师父白白牺牲。
将信看完,宣绫靖也顺手将信递给慕亦弦瞧了瞧,既然阿越师兄胸有成竹,眼下,就只剩东渊了。
不过……
趁着慕亦弦看信的过程中,宣绫靖不禁回想了想前来途中道听途说的东渊局势。
东帝迟迟不见踪影?
本该是静穆王与连安王一同,连安王却手段阴狠将静穆王逼离盛都,独自挟旨?
连安王妃出宫安胎途中遭遇袭击,乃是天不容连安王,降罚于亲人?
连安王并非谋逆犯上,而是有妖星作祟,惑乱皇室?
种种谣言,竟是在民众间已众说纷纭,若说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可不信……
既然已经在舆论造势了,那必然是有所谋划了……
宣绫靖眉眼微微眯了眯,透出几分精芒与幽光。
阿弦既是早已看出了此地的古怪,却还在此地呆了如此时日,看来,不该说是阮寂从计谋得逞,而是该说,他本就有意将计就计了……
虽不知阮寂从是为了什么,故意在这断崖处留下线索拖延时日,但阿弦的目的,或者说,阿弦与连安王合谋的目的,她大抵好像……明白了。
待慕亦弦看完信,宣绫靖才敛了敛眉眼间的异样光芒,意味深长,似赞似叹道,“连安王这是要只身入虎穴了?”
宣绫靖的话,问的莫名其妙,可慕亦弦纯黑的瞳眸里幽光一冽,瞬间明白了。
不由得,慕亦弦缓缓点了点头,才又将信递回给她,幽沉的瞳眸里一霎那全全倒映着她的身影,似有无尽涟漪静静荡漾。
面色沉冽,似寒冬腊月,可瞳眸静深,却似幽泉泠泠,悄无声息润入心口,淌入心底。
“随我回东渊吧?”他嗓音清冽,更似白云悠悠,飘渺空寂,可那一字一句,却又如同凿木刻字,字字烙刻心上。
上一世,她藏在东渊,他遍寻天下,她逃离东渊,他关隘拦截,他们明明已经心心交融到那般程度,却从来,不曾有机会用过一个“回”字。
这一世,果真,是他们的救赎吗?
宣绫靖心口不禁一软,满是酸酸,喜喜悲悲的感慨。
“好。”她薄唇轻咧,笑靥乍现,似雨后初霁,瞬间惊艳了晨曦。
第二百六十五章撞日,同刻名姓
见她答应,慕亦弦沉冽的瞳眸里,刹那浅浅拂过一抹欣喜。
旋即,不待宣绫靖多言,慕亦弦冰冷里却又透着他独特温暖的手便已经握在了宣绫靖的右腕上。
那透着微微寒凉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的肌肤,似乎陡然升出了一股灼热。
宣绫靖诧然地看着慕亦弦一语不发的举动,最终,视线凝在了他从怀里取出的烛心镯上。
慕亦弦将一枚烛心镯套在她的右腕上后,却并未立刻松开,反倒是低声自言自语似的叹了一句,“终于找到了。”
这句话,让宣绫靖眉眼不禁一阵酸涩。
这句话,在山洞里时,他也曾说过,可此刻听来,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境。
那时,她是惊,是喜,是猝不及防,是不知所措。
而此刻,她却是感,是叹,是波澜终过,是否极泰来。
不论剩下的还有什么,他们两人一起面对便罢。
正如阿弦曾说,不论如何,至少这三年里,还有她。
至少,他们没有在上一世的痛苦挣扎里走入结局,至少,他们也有各自心满意足的结局,至少,这个结局里,他们在一起。
宣绫靖的左手忽然无声无息覆在慕亦弦的手上,微微收握,她的瞳眸更是清澈见底,浅浅柔光流转其中,“另一枚,我们重新一起刻字。”
她所说的,自然是上一世刻着云夕玦,而这一世,却被抹平,反而刻下了凝洄二字的那一枚,属于慕亦弦的那一枚。
“择日不如撞日。”
哪知,慕亦弦好似正等着她如此一说,她话音刚落,慕亦弦清冷的嗓音便已经紧接着响起。
只可惜,他素来面色沉冽冷寂,丝毫看不出是否正等着此意的得意来。
只有在不为人知处,那一双寂如子夜的眸子里仿若流星一般的,划过一丝狡黠与深邃。
河岸边正好有一块大石,形似石桌,此刻晨曦的阳光分外柔和而绮丽,映照着湖面波光粼粼,加之这幽幽密林,竟颇有几分隐世幽境的错觉。
恍惚间,竟似上一世那池塘湖畔,倒影成双。
宣绫靖眸光忽然有些恍惚而迷离,慕亦弦却已经利落地从怀中取出了另一枚烛心镯。
他察觉到了宣绫靖的失神,不禁微微紧了紧她的手。
宣绫靖醒过神来,这才浅浅勾出一抹浅笑。
此刻,慕亦弦正将那枚烛心镯放在大石之上,阳光照在其上,镀着其上繁杂的纹络,更显出几分神秘莫测。
而镯身内侧,却已经光滑如初,如同不曾刻字那般。
没有云夕玦,也没有凝洄。
“里面的字?”宣绫靖不禁诧异地拿在手里摸了摸。
“请神匠墨辛抹去了。”慕亦弦剑眉微微挑了挑,似有得意闪烁其中,但衬着他那副俊美无俦的冷寂面容,却又仿佛没有。
慕亦弦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她摩挲在手中的烛心镯放到了石头上。
同时,慕亦弦已然握着她的手,一起拔出了他随身的剑,剑光凛冽,如人一般,铮铮冷光,反射过阳光,刹那耀目。
二人相拥握剑,无需对眸,便已心灵交融。
剑随人手,星星火光,那光亮平滑的镯内,上一世同一处位置,便已经多出了三个字。
宣绫靖。
剑光回拢入鞘,慕亦弦便已经将烛心镯拿在了手中。
他眸光沉冽如雾,弥漫着旁人难及的幽色,指腹似乎有些情不自禁地摩挲在内壁。
宣绫靖定定瞧着他有些恍惚失神的神色,不禁了然又欣慰地抿唇一笑。
不止她,在意上一世,情不自禁为上一世失神。
不只是她,还有他陪她。
宣绫靖唇角勾着浅浅地笑,轻柔地从慕亦弦的手中拿过烛心镯,而后,拽过他的左手,将烛心镯再次套了上去。
二人双手交握,颀长的身姿倒映在粼粼湖面,美景佳人,旖旎宁和,仿若一世美好。
……
既是已经看透了这断崖的拖延戏码,宣绫靖与慕亦弦又已经达成了共识,自是不再多在此地耽搁。
这日午时,九伶楼与黑铁卫两派人马便已经全全撤离了此地。
此时,宣绫靖与慕亦弦正同坐在一辆回盛都的马车中。
而他们的回程,并未有意遮掩行踪。
故而,他们尚未进入盛都,东帝回朝的消息便已经不胫而走。
尤其,是李轻歌处。
李轻歌得知东帝即将归朝的消息时,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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