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我是去考太学的,并非殿试考状元,如此状元楼与我何干,还有,你现在在工学堂,五日后未放假,你只安分在学舍里念书了,待我至京城安顿后,自会递了消息与你。”李仲仁温和道。
华琬眨了眨眼,虽然在置物房与陶婶娘在一起是极好的,可她仍没好意思说自己因犯错被禁入学舍了,只乖乖答应道:“嗯,我听哥哥的。”
次日,李仲仁仍旧一大早去关阳县经馆,华琬本以为香梨会来寻她的,不想过了辰时都无动静,问了葛氏才知晓,莫福叔言京城里土货生意被城南的富商包揽了,他们乡里挑货进京的都没了赚头,遂打算去洛阳的漕运码头看看,那香梨是个好玩的,愣是跟了去洛阳。
如今葛氏言华琬的手将来要替贵人摸金子,更不肯华琬帮忙做粗活了,华琬一上午闲着,干脆寻了枯草编草饰,多卖几文钱,替李家多分担些嚼用也好。
未时华琬临回工学堂前,到了自己住的小屋,从墙角翻出一只竹箱笼,箱笼里收着属于爹娘和她的记忆。
华琬安静地看着她从火海中冲出来时穿的襦裙,有数处被勾破和烧黑了,一针一线都是她娘亲自纳的。
华琬抿了抿唇,合上箱笼,背了书篓朝院外行去。
第30章苦思
到了工学堂,华琬见天色尚早,便前往置物房寻陶学录。
今儿一早舅娘给了她一纸包自家晒的桃肉干,先才分了一些与何矜、谢如英、林馨等人,余下大半都带置物房去,想来陶学录和小陶会喜欢吃这酸酸甜甜的果干。
到了置物房,却见房门紧闭,不知陶学录和小陶去了哪里。
华琬有置物房大铜锁的钥匙,自个儿开了门进屋候着。
阳光一下投进屋子,傍晚橘色光线中满是影影绰绰的尘埃,空无一人的置物房就像是高橱第五格里的静佛木根雕一般。
华琬一眼注意到陶学录的桌案上多了几件东西,一块盛了夏水砂的方形凹盘,一方摆在红绸上雕着云台山风景纹的白玉笔架。
琢玉者将山险水秀和个中的万千变化展现得淋淋尽致。
玉雕精美得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屏住呼吸,华琬被震撼的心怦怦直跳,绕着桌案左左右右来回看,却不敢用手碰它,生怕自己这未经天水洗净的世俗之手会碰脏了玉雕。
玉笔架上除了几处工笔线尚未洗去,几乎算完工了,只不知陶学录雕琢这方天工之作,用了多少时间。
“啊!”
正望着玉笔架发怔的华琬,肩膀忽然被拍了下,吓的她险些跳起,回头就看见小陶在朝她扮鬼脸,而陶学录站在门槛外,面上带着笑,眉眼间却笼了一层薄雾,带着淡淡的愁绪。
华琬故作生气地拿手指戳小陶肩膀,“不声不响,你是在装神弄鬼吓唬我吗。”
小陶嘻嘻笑,对她成功吓到华琬一事很得意。
华琬不会真计较,直接将桃肉递给小陶,“尝尝,我舅娘做的。”
小陶双眸登时放光,抓过桃仁,自去一旁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陶学录走至案几旁,擦净手后将玉笔架与沙盘收起,慈祥地同华琬说话,“小陶在工学堂闷坏了,想吃糖葫芦,我就带了她去州桥附近走走,小陶还一直惦记着你,特意给你买了糖人,不过这会瞧见桃肉就将糖人忘了,真跟孩子似的。”
华琬特别喜欢小陶无忧无虑的模样和单纯的内心,笑道:“没事呢,一会咱们用过夕食了,我再向小陶姐讨糖人。”
陶学录掩嘴好笑,“你这丫头,就是过来讨要晚饭吃的,罢,时辰不早了,我唤人送吃的过来。”
用夕食时,华琬发现陶学录食欲欠佳,一盘味道极好的细陷夹儿,陶学录才吃一只就不吃了,剩下的全让她和小陶抢光,不过陶学录因为年纪大的缘故,之前也一直吃得不多,所以华琬看到陶学录将一小碗白粥吃了后,就未再多想。
刚将食案撤下,小陶自个想起了糖人,在腰间掏了掏,掏出一支捏成福娃娃的小糖人,递给华琬,“拿着。”
华琬欣喜接过,福娃娃憨态可掬很是可爱,“谢谢小陶姐。”
把玩了一会糖人,华琬又将第二日制金簪的材料准备妥当了,这才同陶学录和小陶作别回斋舍歇息。
这一夜华琬有糖人,小陶抱着桃肉,皆满足地睡去,可陶学录却因为挂念大皇子的境况,辗转反侧,一宿难眠。
次日,华琬神采奕奕地跑到置物房,还未进屋就瞧见杵在廊下板着脸的小陶,华琬连忙上前关切询问发生了甚事。
小陶瘪了瘪嘴,委屈道:“婶娘不开心,可我都将屋子收拾干净了。”
华琬愣了会才明白小陶误以为陶学录在生她气了,忙解释道:“小陶很勤快,陶婶娘没有不高兴哦。”
小陶困惑地看华琬,“那婶娘为何晚上不睡觉,先才又不肯吃粥。”
听小陶这么一说,华琬亦意识到事态严重,可还是先安慰小陶,“你别担心,我一会去问问婶娘,不是小陶姐的错,没事儿的。”
“嗯,你要让婶娘笑起来。”小陶严肃的模样似在嘱托大事。
华琬颌首应下,到了屋内,果然见陶学录精神萎顿,面色发青,为神虚之象,华琬不敢冒然开口询问长辈私事,只能先乖乖地站在陶学录身边,听陶学录说话。
今日要开始制郑老夫人定下的另三组金簪,华琬仔细翻看了之前编的三支草簪后,决定先制立意为喜上眉梢纹的梅花金簪,至于蝶恋兰花和荷风送香金簪,因工艺比之梅花簪要容易些,被华琬压了后。
梅花不似牡丹的复瓣多层形态,看着更简单,实际上细节的琢磨和神态的体现更难。
一上午过去,华琬未打造出一朵梅花,其间华琬为了梅花花蕊,又取出拔丝板,将先前只从拔丝板第十三个圆孔穿过的金线,再穿过最后五个孔眼,可华琬仍觉得金线不够细,她要金线如发丝,能候在花心随主人动作轻颤。
因为一直不满意梅花的雕制,华琬脸沉的快滴出水来,陶学录一直在旁看着,她认为华琬在梅花形态上确实可以多思考,遂未开口提醒,只提议若在梅花雕造上陷入困境,可以先编那喜鹊。
用金线编出娇小可爱的喜鹊于华琬而言不难,可华琬又在同一问题上陷入苦思。
华琬想为喜鹊粘金羽,可金线太粗,粘上显得死板,还不如不要,华琬有些灰心丧气。
陶学录终于在旁说道:“华丫头,郑老夫人定的簪子并不复杂,多半是其在中秋宴上赠于小辈的伴手礼,你可别钻牛角尖了,还有,首饰上若要添羽,就该用真的,甚至是点翠之法,可能明白?”
熟读了《碎金》的华琬自知晓何为点翠,点翠要取活翠鸟的胸羽粘黏而成。
华琬摇头直说太残忍,“陶婶娘,不能再拔出更细的金线吗?”
“不能了,钻孔石再细下去,硬度会不够,你这死心眼的孩子,不管怎样,先用夕食吧,午食你便未用多少,再怎样也不能将身子熬坏了,一会回斋舍,你可以再想想。”陶学录虽然自己食欲不佳,可不能让华琬饿着。
华琬抬眼见陶学录神色疲累,赶忙点点头。
夕食陶学录几乎没吃两口,那再爽口不过的菊丝冷淘,陶学录尝了尝便放下食箸,华琬亦闷闷地吃着。
好不容易用过夕食,收起食案,趁了小陶送空食盒出去时,华琬起身走至陶学录身后,乖巧地说道:“陶婶娘是不是累了,学生替婶娘捏捏肩吧。”
“哦?你还会捏肩,这可要力气的。”陶学录面上现出笑意。
“会呢,原来娘做针线活累了,都是学生捏的肩,很舒服的。”华琬得意地仰着脑袋。
“这样啊,那我这老人,今儿也享受一二。”
华琬的手劲虽不大,却总能捏到陶学录最酸最胀的地方,偶尔再使上点巧劲,真的整个人都松软下来,也不知是太舒服了还是心头有事压着的缘故,陶学录闭上眼,长长地叹息一声。
第31章处境
华琬眨了眨眼,如羽扇般的睫毛影子落在其白皙的肌肤上,终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陶婶娘是不是遇见甚烦心事了。”
陶学录微微抬起头,她未刻意隐藏,但也未表现得明显,不过小陶和华琬都是心思细腻的孩子。
因着华琬的玲珑,她不愿说半句假话,纵是她撒谎说自己一点事没有,也只会徒添华琬的烦恼而已。
陶学录将语气尽量放平淡了,如聊家长里短,“其实也不是甚大事,不过前儿遇见一位故人之子,本是极欢喜的,只这欢喜里又有些许遗憾,许是年纪大了吧,总时不时地对沧海桑田、世事无常,发出些无用的感慨。”
“婶娘故人的孩子变化很大吗?”华琬双手握成小拳头,一下一下地敲陶学录背部,力道正好。
陶学录眉眼渐渐舒展开,“故人之子幼时最是聪明出色,记得小郎君七岁就能诵背经史子集,还能策马弯弓百步穿杨,可谓文武双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