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初起,竹影暗动。在这萧瑟的冷夜中,水榭边的竹屋中透出丝丝黄光,带给人一抹温暖。竹屋内坐有三人,赫然就是两日前被众人嘲笑的萧奎和桑源,而正对他们坐着的就是前日带头冲进房门掀被子的寻古。
此刻寻古正抚摸着他的小胡须,那透着精光的双眼满含歉意地看着对面的萧奎和桑源,嘴里不住地说:“让你们受委屈了!”
萧奎见寻古一直满含歉意的看着自己,就有心逗寻古:“看你这么愧疚,当初设计时,就该你跟桑源躺床上。”
寻古一呲牙,摸摸自己干枯的脸:“你看我这个样子,能让人信吗?”
三人一乐,气氛舒缓了许多。
一直闷不作声的黑衣桑源这时开口:“多谢两位哥哥相助!”萧奎拍了他一下:“咱两现在可是断袖情深,你这么说可是见外了!”桑源顿时脸红,他还不适假扮断袖这个身份。
寻古也说:“只要你保住了童子身,能继续练铁布衫,怎样做都行,这才是最重要的!”
“对,所以我们要一直扮断袖,让雄霸起不了疑!”萧奎接着话说。
“我没主意,都听两位哥哥的。”老实的桑源附和,两日前的事让他受了不少打击,但他知道寻古和萧奎的计划是对的,现在的自己根本打不过雄霸,只能假装失了身,让雄霸消除疑虑。与萧奎假扮断袖就假扮吧。
“哎,总之,你们以后要受委屈了。”今晚,寻古这句话已经说了好几遍。断袖名声不好,去哪儿都会受人鄙视和嘲笑。
“事已至此,一切按计划行事。”萧奎抬头看向寻古,眼神坚定。为了天下道义,为了报师仇,担个断袖的恶名不算什么事。况且早在萧奎十四岁时,向阳村的人就都以为他不能人道,经常拿此取笑他,对此他早已适应。
现在他们最大的问题是需要找个雄霸管不着的地方,让桑源继续偷偷练铁布衫。找个隐秘的地方,躲个两三年可以,但长期躲下去,一则怕雄霸起疑,二则,不跟人接触,没人对打,怕是对桑源的武功提升不利。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寻古继续与萧奎和桑源商量着,“萧奎,你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为何不继续考下去?”
“我家在朝堂上有仇人,所以家母坚决反对我做官。而且她还说宁可让我成为一山野粗人,也不让我做那朝堂上的伪君子。正好那时侯师傅看中我,想收我为徒,家母就让我弃了书本随师傅练武。”
“可否与令尊商量下,让你继续考下去,凭你的本事,不愁谋个一官半职,只要避开你家的仇人就好。这样咱们就能跟武林彻底断绝来往,雄霸也顾不到我们。”寻古觉得自己这个计划是最稳妥的。
“这……我需要跟家母商量下。”萧奎私下里认为要说服萧母,需要费些功夫。
翠竹掩映下的山庄,一片宁静和清凉。佛堂正中的位置上坐着人近中年的萧母,一身青灰色的居士服,白净的脸上斑斑点点,双眼清澈透亮。此刻,她正蹙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萧奎。
“你非要去考官?”
“是,我被人设计,担上了断袖的恶名,在武林已经没法呆下去。”萧奎没敢告诉母亲自己就是设计人之一。
“那你就回山庄来,老老实实务农。”萧母依然不想让儿子与官场有任何瓜葛。
“娘,即便我安心在庄里务农,雄霸也未必会放过我和桑源。而且,东边荆州的禄王正积极拉拢雄霸,一旦他们连手,反叛朝廷指日可待,这片地界就会大乱,到时候我们的翠竹山庄也不能幸免。娘,眼看乱局就在眼前,您就让我一展男儿所长,为国效力,娘!”萧奎跪地磕头,苦苦哀求。
“罢了,该来的都会来。你就随你的愿望行事。只是你不能暴露了你和芷兮、元祈他们的关系!以后你跟吴伯留在紫竹山庄考学,我们搬离翠竹山庄,去徐州的安平县紫藤山庄住。”萧母似乎已经看开。
“谢娘成全,都听娘的吩咐。”萧奎心里一喜,虽然母亲说她在躲着朝中的什么人,但能让他去,估计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就与母亲和老婆孩子长久分开住似乎不妥,在他再三争取下,萧母特批萧奎每两到三个月去紫藤山庄“探亲”。
萧母看着萧奎狡辩的模样就有些烦躁,“好了,你去准备吧。让我静一静。”萧母挥挥手,让萧奎退出去,她真的需要静静心。
随着手中念珠的拨动,二十多年前的画面不断的往萧母脑海里涌。通红的火光中,她抱着两岁的萧奎,沿着暗渠仓惶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母亲临终前的叮嘱依然在耳:“如果能逃出来,不要去找你那呆瓜父亲。你就去南街头里那个木匠铺找大吴,你让他带你们去梁州的翠竹山庄,那儿是我的私产,谁也找不到那,北边的徐州安平县还有个紫藤山庄可以去,记住狡兔三窟!”
想到这些,萧母凄然一笑:“二十年前我是逃出来了,现在我的儿子却硬要往上撞。呵,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那头早已经忘记我们,我还担心什么啊。”
无法静心的萧母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抿抿嘴唇,握紧了拳,她必须找点事做做以应对未来的不测。谋定而后动,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敬小慎微,就是到了今天,除了身边的几个随侍,没人知道萧奎不仅有妻子,甚至还有两儿一女,他们都被萧母安排在另外两个庄子中。
现在儿子大了,不听话,要出去捅篓子。她要确保她的儿媳和孙儿们的安全。萧奎这个断袖的恶名担得好啊,没人再会怀疑他是否有妻室子女。想到这儿,萧母微微一乐。赶明儿,她得把萧奎是个断袖的恶名传出去。
几日后,萧奎带着桑源和寻古住进了翠竹山庄。
向阳村的人又有了新的八卦:
“哎呦喂,先前萧奎是不能人道,结果现在破罐子破摔,成了断袖!瞧瞧出去了一趟,把人都带回来了!”
“我昨儿个看着,萧母她们都搬走了。估计是被气走的。”
“能不气嘛,好好的儿子,好不容易考中秀才,结果累着了,不能人道。想练武强身,还是不行,再出去逛两年,结果彻底成断袖了!”
“作孽哟,你说当初考个什么秀才嘛。这倒好,啥事也做不成,还把娘气走了。连带着妹妹和干儿子们也被气走了。”
“……”
第六章赶考
洪武二十五年,天下稳中有乱。
当朝皇帝武嘉仁正坐在御书房里批奏折。御史将几个同类的奏折捆在了一起,武帝打开一看,不禁怒火中烧。奏折上讲,大殿下祁连前日微服逛花街,为了一个伶人,与海外客商大打出手,有失国威。这个儿子越来越不像话!武帝头疼地用拳头锤了下桌子。
二十三年前,武帝被人下了绝子药,所以至今膝下只有一个皇子祁连。祁连的外公就是左相曾泰,位高权重,现在隐隐有跟武帝别苗头的趋势。而这个祁连也被曾泰惯的越来越没有样子,整一个纨绔中的纨绔。
未来这个国家交给谁呢?武帝为此已经愁白了头。
就在武帝独自发愁时,暗卫首领云一将最新的密报呈上:荆州的禄王已经第五次派人去拉拢武林盟主雄霸,雄霸仍在犹豫;有个京都人士秘密地找雄霸商谈。
武帝将“禄王”、“雄霸”和“京都人士”圈了三个圈,交给暗卫继续调查,尤其是这个“京都人士”。凭直觉,武帝觉得是朝中有人在暗地里勾结靖王和雄霸。
武帝的侄子禄王久居东南荆州,四处拉拢人才,隐隐与中原朝廷成对立姿态。对此武帝早有警觉,只是靖王还没有反,武帝不好动作。
与朝廷互不干涉的武林,也是武帝的一个心头之患。现任武林盟主雄霸统领武林二十余年,他武功高绝,心思歹毒,好排除异己,与他作对的名门正派基本都被铲除,现在只剩少林勉力支撑武林正义的门面。武帝曾派大内高手前去试探过雄霸的武功,发现其深不可测,大内高手建议武帝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大内高手合起来也打不过他和他的四个护卫。
如果禄王与雄霸联手,那么情势将对自己非常不利。想到这儿武帝揉了揉偏疼的脑袋,自己如此幸苦操持国务,唯一的儿子却那么不争气。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祁连的大儿子连丰。看来需要从来年的科考中选一些得力之人帮助这个孙子。
在通往京都的官道上,踢踢踏踏行来两辆马车。为首的大车上坐着萧奎、寻古和桑源三人。这三人在三年前就已经结拜了兄弟,寻古居长,萧奎其次,桑源最小。两年前,萧奎考中举人,这次他们是准备提前半年到京都备考。
后面放行李的马车上除了赶车的车夫,还有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圆圆的小脸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紧盯着外面的风景,一张油乎乎的小嘴里正咀嚼着鸡爪子。他父亲早逝,爷爷吴伯是萧母的老仆,这次进京路途遥远,老人家行动不便,萧母就让这个小男孩做了萧奎的书童。他大名叫吴阶,萧奎他们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左,因为他干什么都用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