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的兵士们闲坐紧闭的里门旁,就着粗瓷大碗饮用从军头处讨来的美酒,一面说着粗俗无聊的玩笑话。抬眼见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狂奔过来,身影由远及近,渐渐看清扭曲面孔的主人。
“那不是‘油老鼠’么?看他一副见鬼的破落样。”“想是偷盗不成反被人撵罢,哈哈哈……”
众人素知尤三为人做派,因其偷盗不易被人发现,加之物值微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怠理会他了。
兵士们嘲笑打趣的话音未落,满脸泪痕、头发散乱的尤三神情疯狂地冲上前拽着守门士兵的衣袖,言语狂乱的拼命喊叫:“救命!救救我!不敢了!再不敢偷了!饶命!饶命啊!”众人面面相觑不得要领,只听得尤三嘶哑的狂乱声反复回荡在没有半个人影的冷清街道上。
半空悬挂的一弯残月,笼上一层缥缈,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翌日——
金水县城内流言纷起,百姓脸上惊恐不安地谈论着昨夜尤三所遇怪事。
赶巧八日寺院俗讲,法师们有了现例,忙不迭借了尤三暗夜见鬼,宣扬起作恶之人如何遭受神佛惩罚,不但死后堕入阿鼻地狱,在阳间亦难逃避神佛视线的事实。一时间香客纷至沓来,寺院里烟雾缭绕香火鼎盛,主持乐呵呵地看着奉纳渐多,哪里想到此番宣讲对城中流言推波助澜的作用。
酒楼食肆内更是炸开了锅,晨间才是尤三夜遇一怪异女子的说词,到了日渐偏西时候竟已演绎成数人亲眼看见蛛女游魂的确凿事实了。
“听说了么?”茶点未上,入座的食客们心急凑到一处,模样神秘聊了起来。
“‘油老鼠’投案自首的事?”才入食肆的客人也不管前来搭话的人认识与否,面上了然,回以同样神秘的说话语气,摇头感叹,“真不可思议,‘油老鼠’平素小偷小摸,总拿他不住,昨夜争么就自己去……”
店主人在旁听得心痒,按耐不住凑到桌前,炫耀自己才打听到的信息:“我听打更的来福叔说,昨晚碰到‘油老鼠’时,见他神志不清跌坐地上自言自语说着胡话,怕是他作孽太多,怕是见了甚么不干净的东西。”
众人点头称是,一人压低了声音,颤抖着驳道:“甚么不干净的东西,分明就是‘蛛女’!‘蛛女’!外间都传遍了,就是花魁娘子唐爱爱惨被害一案,恐怕也是‘蛛女’复仇所为。”
“哪里说得这样玄乎。”其中一人不以为然地哼了哼,却被旁人飞快抢白。
“争么玄乎了?听闻唐爱爱死状跟蛛女传说一模一样,除了‘蛛女’,难道还有其它可能么?”
众人正争执着尤三所见与唐爱爱一案的关联,突闻门外一阵喧闹,店主人起身迎了上去,笑问:“军头今日有空闲来吃茶?快请坐,快请坐。”
守门头目凳子未坐热,旁边好奇尤三事件的食客们急不可待地跑过来,探问道:“军头,‘油老鼠’的事,听我兄弟讲,他昨夜不停地说……”
“谁知晓尤三发甚么疯,满嘴胡言甚么‘蛛女’的话,此刻正在县牢里也听不进我们说话,只顾发抖不停告饶呢!”军头撇撇嘴,拿起竹筷敲了敲桌面。
“‘蛛女’!果然……”“我就说命案只是开始,‘蛛女’复仇现在才要开始!”“真如传说一样,拧断了头颅么……”众人煞白了脸,不安地反复猜测。
“你们倒是信甚么‘蛛女’。”军头扯出一抹笑,讽道,“尤三不过亏心事做多,自己唬着自己罢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店主人接过行菜者手中点心奉至军头面前,嘴上说道,“您不是不知,尤三那人连寺院香火钱也敢偷,现下自行投案,恐是怕得不行才会有此举动。”
军头心里暗暗思忖,暗暗觉得店主人说的也在理。“‘蛛女’传说……吗?”军头不安地皱起眉,自言自语道,“看来有必要告知县令大人一声。”
注:
一.唐时里坊制度下,街道上设街鼓,每晚击八百下后,需回坊,不许外出。次日天明,击晨鼓,开坊门,准许通行进出。(记忆中,开关坊门时间为早晚六点,因未记录出处,存疑待考。)
其二十五 离魂
婉转鸟鸣伴着绿竹依依,县衙后堂一派恬适,偶或经过的仆役亦低声细语,生怕惊扰了庭院这刻的宁静。忽的一阵急促脚步声从游廊一端传来,惊得停驻碧竹枝上的翠鸟扑扑振翅,转眼飞走没了影踪,惟留下不停抖动的竹枝供人想象方才鸟鸣枝头的优雅。
主簿也不理会仆役们的行礼,快步穿过曲折游廊,满脸焦急的径直冲进县令所在茶室。气喘未定,他急不可耐说道:“大人,现下城内传言漫天,卑职拙见:大人还是释放了杜府婢女罢!”
“传言?”胡元翊的视线缓缓从手中拿着的公牍上移开,抬头看了主簿一眼,反问道,“城中有何传言?”
“大人还未听闻?!”主簿不可思议地望着上司面上的平淡,倾身就前,激动解释,“‘蛛女’传说!众人皆言唐爱爱为‘蛛女’夺命,这几日更有多人夜间目睹‘蛛女’魂现!”
“坊间传闻,何足为信?”胡元翊放下公牍,起身吩咐门外衙役交付档案。回到桌前,他另从架上捡了本律法典籍随意翻到一页,认真看了起来。
主簿心有不甘,眼睁睁看着胡元翊从他面前踱回桌旁专心致志阅读书籍,落座后慢悠悠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啊,主簿可要吃茶?你旁边就有热汤,随意,随意。”金水县令仿佛刚想起的样子,视线始终不离书籍。
“大人!”主簿绕过书桌来到上司身旁,急切问,“唐爱爱的案件恐要尽快结案才能压下外边人心惶惶。”
胡元翊不耐叨扰,皱眉看向主簿反问道:“‘蛛女’传说与唐爱爱被杀一案有何关系?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两件事如何能联系一处?”
主簿面露惊惶左右望了望,而后模样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唐爱爱就是‘蛛女’鬼魂所杀!并不是狱里那个小婢女……”
“无稽之谈。”胡元翊冷笑一声驳了对方荒谬言词,重又垂首研读律例。主簿得不到上司认同,嘟囔道:“快十日了还未破案,不是‘蛛女’复仇又是甚么。”
久等不到胡元翊的话语,主簿僵着脸说了句告饶后退出茶室。等到聒噪说话的主簿离开面前,元翊才放下手中书籍,望着碧蓝天空下色彩鲜明的竹叶翠绿随风婆娑起舞,沉默良久,他自言自语道:“谁言不能访破凶案,流言泛滥不正是凶徒焦急之下露出的破绽么?”
同一片湛蓝下,是与外间阳光明媚截然不同的幽暗世界:城中“蛛女”复仇流言席卷各处,就连素日冷清的县衙南监亦不能免除。值守狱卒在牢内随意晃荡一圈敷衍了例行的巡视任务,回到休息处见有同僚提来美酒吃食放于桌面,三两差役喜笑颜开邀聚一处,谈论起坊间关于“蛛女”的种种话题。
“这么说唐爱爱惨死一案是‘蛛女’冤魂所为了?”肥胖长相的一个狱卒心里困惑,出言询问,见着周围众人点头认同,他抬起下颚朝前方点了点,又问,“那里关押的小娘子又是争么回事?大人不是坚持认为她是杀人凶犯么?”
他身旁的瘦脸差役瞥了监牢内闭眼盘坐的黎奴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大胖,你还记得花魁娘子死前看见这婢女号呼甚么?”
被唤作“大胖”的差役挠挠头,不解反问:“仿佛是害怕‘蛛女’一类的话,所以众人才言‘蛛女’索命,争么,唐爱爱的话里还有玄机?”
“唐爱爱为何会称那婢女为‘蛛女’?”“瘦脸”脸上漾开笑意,引导听者进入他所猜想的事件核心。
围坐桌旁的数人困惑摇头,眉头紧皱思索半天,其中一人不确信地玩笑道:“总不会她就是‘蛛女’罢。”
“正解!”“瘦脸”眼露喜色,猛地一拍大腿,得意说道,“就是如此,你想那花魁娘子天不怕地不怕一个美人,听闻刺史府大公子赠她家传宝物,也爱理不理的,平日光与豪族们畅饮调笑,争会怕个不知来路的小婢女?”
“经你这么说,倒是有些奇怪。”“大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虽猜不透彻二者之间是否关联,但经由对方一番解释觉得似乎颇有道理,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他不禁问,“可小婢女一直关押牢内,人们传言夜间见到的‘蛛女’游魂又是争生回事?”
“你是傻胖啊!”“瘦脸”狠狠拍了下“大胖”光滑的额头,骂道,“《离魂记》一.听过没有,前日我才去听了俗讲,既然说了她是‘蛛女’,定可以离魂出窍!”瘦差役扫了眼依旧静默不动的黎奴,语气神秘定义道,“你看她一直那种昏沉不语状态,恐怕早已离魂外出谋命了罢?!”
“大胖”害怕得浑身颤抖,拉着瘦差役一阵讨求:“今夜一块值守,我可不敢独自与她相处。”
旁边坐着的数人见着同僚胆小模样不禁大笑出声,“大胖”心里害怕又不敢反驳旁人嘲笑,他脸色忽白忽红,低声咕哝一句另说起其它转移关于“蛛女离魂索命”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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