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眼郑升一侧沉默不语的王淮海,小厮面露感激,说道:“还好有王公子陪着我家公子赴宴,不然外边如此,真是失了颜面了。”王淮海淡淡应了一句,面无表情地挥开郑升上下其手的行径。
等到郑升三人离开面前,杜灼才从黑暗中现身,看着远去的背影冷冷说了句“有辱斯文”。玉霑亦眼含鄙夷,骂道:“这种浪荡子真该叫那蛛女索了命去,留在世间亦是祸害一个。”如灼笑着赞同,又说了几句闲话,二人才散了各回寝室歇息。
回到寝间未等坐定,便听见外间过廊传来急促声响,杜灼与阿宝好奇抬头,看得从格门进来的奶娘面露关切问道:“小姐脚上的伤争样了?”
阿宝慌忙站起让座,一面指着手中药酒,答道:“正在上药。小姐外出时不小心摔倒……”
“不要你多嘴。”杜灼扫了眼身边说话的侍女,她看向奶娘笑着说,“乳母勿要担心,不过是小伤,无甚大碍。乳母才从城内官邸回来争的就知晓灼儿伤着了?”
“进来时遇到表小姐,听她说起……”奶娘面上僵了僵,走近接过药酒。杜灼定定看着为其上药的奶娘低垂的眉眼,心中隐约回想起幼时依偎她怀中的温馨情景。失神须臾,如灼开口吩咐:“阿宝,你且退下休息,这里无需服侍了。”
待阿宝退出寝室掩上格门,杜灼才问道:“乳母回到城中可见着黎奴了?她在狱中还好么?”
“还好。只是牢狱处潮湿阴暗,我怕她……”奶娘轻声回答,声音哽咽着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乳母……”杜灼不忍,拉着奶娘的手,道,“乳母放心,灼儿定然想办法证明黎奴的清白。”
奶娘默然,嘴上喃喃说道:“谈何容易,黎奴那傻孩子,竟然……竟然擅动尸身,我……”
杜如灼心弦微动想到什么。“乳母,”她双手扯紧帔帛,出神望着地面,佯装随意开口的样子,“差不多该将黎奴的事说出来了罢?”
奶娘满脸震惊瞪着如灼,声音颤抖敷衍道:“未知小姐指的是关于黎奴的甚么事?……这么突然提起,实在……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所有。”杜灼侧身看向奶娘,神情认真地说,“‘蛛女’与黎奴有何关联;黎奴为何包庇杀人凶徒……所有这一切,灼儿都想知道。”
“‘蛛女’不过是金水地方的传说,唐爱爱糊涂,不知争的……”奶娘神色张皇,勉强扯出一抹笑,答道。
“乳母还要如此敷衍灼儿么!”杜灼提高声音,质问道,“既只是传说,有谁见过‘蛛女’样貌?那唐爱爱又如何知晓‘蛛女’长相?”
奶娘仍旧低头不语,如灼又道:“黎奴托词擅动尸身是因为收藏金粟红玉镯,可即便她不收不藏,官府也不会因早已赠送的一支镯子拘禁大哥。那么究竟是为了甚么,她宁可遭人怀疑也要坚持如此行事?只有惟一的解释:唐爱爱尸身旁有着她认识、并视若至亲的某个人的物件!”
“乳母!”杜灼逼近奶娘,质问,“乳母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黎奴无辜入罪不成?”
“不!当然不会!所以我……”奶娘神情激动,大声反驳。
其二十八 蛛女
“所以我才想方设法保全她的性命!所以我这十年来担惊受怕只为……”奶娘突然顿住,大口喘着粗气竭力压下激动。
“乳母……”杜灼久久说不出话,只得紧紧握住对方颤抖的双手,无声传达内心的担忧。
奶娘好容易缓下情绪的波动,沉默须臾,才缓缓开口问:“小姐甚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味道。”杜灼微微一笑,将头伏在奶娘膝上,视线巡视过烛火摇曳的连枝灯台、清风扬起薄纱帐幕拂过不远处静静躺在几上的古琴。四周一派温馨、宁静,全然不适合谈及“蛛女”这样恐怖的话题。
如灼嘴角动了动,接着解释:“在莲塘破宅接近‘蛛女’时闻到的淡雅香味,同儿时躺在乳母怀中的感觉一样,很温暖、柔和的味道,令人不由得想起小时的事,如此想到很多,突然发觉黎奴会舍命遮掩的人除了乳母,再无他人。”
“黎奴那孩子……”奶娘摇摇头,脸上不知是喜还是悲,她轻抚如灼青丝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勉强压抑内心泛滥的感伤情绪。杜灼失神望着奶娘失去青春光泽的双手。她的长大,是乳母用了自己宝贵岁月换取的吧?一时间悲从中来,她突然有些不忍逼迫对方道出不愿提及的往事了。
奶娘满眼疼惜看着沉默不语的如灼,微微叹气后说道:“黎奴心里认定便难更改,可我至狱里探她,几番发问,她总是不言,我实在不知晓她究竟从唐爱爱尸身旁捡到甚么……”
“定是因为金水县令胡元翊在旁偷听……”杜灼皱眉,想起那日进到县衙南监探视黎奴时的情形。
杜灼坐直身,手中比划一番,说道:“金簪。这样大小的一支,簪头是个琥珀质地的赤金蜘蛛。”
“金簪?”奶娘的手僵在半空,大惊失色反问道,“小姐如何晓得这个物件?”
“黎奴上堂听审时,灼儿见她拿金簪随意挽了个髻,心底便觉得蹊跷。再思及黎奴是因擅动唐爱爱尸身被人撞破才遭拘禁,她要掩藏的东西既不能冒险丢弃现场,便唯有随身携带一途。倘若那物件是个显眼之物,县令大人早已查获,而胡元翊却迟迟不能宣判,只因查找不出黎奴所藏,或者他根本未想到黎奴擅动素不相识的唐爱爱的真正目的。”
奶娘闻言恍悟,她神情严肃倏忽站起身,走到寝间拿来个带锁的斑犀螺钿小漆盒,从身上取出钥匙,她打开盒子问道:“那孩子藏着的是与这个一般模样的蜘蛛金簪么?”
如灼就着室内映照光明的烛火定睛一看,见得分明奶娘拿出一支金簪,通透琥珀为身,赤金打成头首模样的蜘蛛造型,栩栩如生的造型仿佛会突然迈开四肢扑食猎物般。的确与牢狱里黎奴手上紧握的那支一样无二!
“争可能?”杜灼惊呼出声,脑中飞快思索,她不确信地问,“难道是……对簪?”
“果然。”奶娘深深叹息,目光凝视金簪上闪烁的耀眼光泽,感叹道,“真是孽缘啊……”
杜灼大惑不解,问道:“若黎奴误认陈尸现场遗落的金簪为奶娘所有,那么她拾到的簪子究竟是……”
“我手上这支,与黎奴……不,应该是唐爱爱持有的那支本是一对。小姐很想知晓‘蛛女’的事吧?”奶娘缓缓起身,眼神迷离,思绪飘到遥远的过去。她忽的回首一笑,问道:“说起来,小姐是否还记得幼时乳母讲的‘蛛女离魂’传奇?”
“记得,乳母经常讲起蛛女传说,所以灼儿记得真切里面的每个细节。”杜灼轻闭上眼,脑中回想起孩童时奶娘讲述故事时嘴角含笑的神态,声音恬静柔和,缓缓道来:
百年前,当天下仍是杨姓主宰时,此地有个名唤玉珠的娴美女子,因她髻上常佩一支蜘蛛金簪,人们渐渐遗忘了她的本名,而将其唤为——“蛛女”。
……店主人贪恋蛛女美貌,逼迫不成,……将其杀害埋于后宅地面之下。
蜘网缠绕,蜘蛛满身,蛛女复仇来了。
……
随风飘荡起玄色薄丝披帛,蛛女衣着通体黑沉的褥裙,缓缓走来……
那时,心生惧意的她总会怯生生地躲进奶娘温暖的怀里,不怕,不怕,她仿佛听到奶娘这样说,不怕……
“讲完传说,小姐总会问出令人为难的问题。”奶娘笑了笑,出言打断杜灼的回忆。
“灼儿那时都问甚么了?现下却是争么也忆不起了。”
“小姐问——”奶娘有些恍惚,眼前这位小姐一开始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她深吸一口气,以平淡口吻说道,“小姐歪着脑袋,奶声奶气的问:为何众人找不到‘蛛女’呢。”
“难道灼儿的问题与‘蛛女’传说真相有关?”杜灼轻声笑了起来,胡乱猜测一句,却看见奶娘瞬间变了脸色,她不敢相信的喃喃问,“不会是真的罢?灼儿问的问题……究竟……乳母,究竟争么回事?”
奶娘哈哈大笑起来,脸上全是坠入地狱的绝望:“甚么传说,甚么‘蛛女’复仇,根本是两个害怕追究刑罚的人胡编乱造出来的东西!”
如灼讶然,静默不语等待对方的说明。奶娘顿了顿恢复面上柔和线条,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牵连无辜,明日我便到县衙将黎奴误会金簪一事告之县令大人,只是小姐须得答应:无论今后事情会争样发展,绝对勿要让黎奴再做傻事,毕竟她是……不,这个事与黎奴无关,她只是长得有些像罢了……”
奶娘话语含糊,顿住不再继续关于黎奴的话题,转而说道:“我这十日假扮‘蛛女’,故意叫人识见,只为了让人相信‘蛛女’索命的传说,从而消除县令对黎奴的怀疑。实际上,我这样明目张胆装扮‘蛛女’,是因为……”奶娘再次停顿,缓缓开始了回忆,“那是十年前——我还未至杜府之前——”
杜灼屏吸静气,认真聆听,奶娘在屋内走了两个来回缓下内心彷徨,接着说:“当时我不过二十一、二年纪罢,新婚不久死了丈夫后回到爹娘身旁,在一大户人家帮忙些杂活。可巧那府上有个二八年华的待嫁小姐玉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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