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奴微微动了动手中紧握的金簪。蛛女么……她脑中想到什么,倏忽抓紧簪子,簪脚锋利划破掌心,缓缓渗出殷红鲜血,滴落铺于地面的干燥稻草上,转瞬融入黑暗中。
县城内仍旧热衷于蛛女魂现的议论,素日无所事事的人们准时凑到酒楼食肆探听新的消息,正遗憾没有新鲜流言充实谈资,与南监相距不远一食肆内忽然进来个官差打扮的男子,径直走到店主人面前低声耳语起来。
食客们暗暗揣度来人目的,不由得脸上兴奋,满心期待着又有可以向人炫耀的衙门内关于案件发展的隐秘。不出半刻,进来通报消息的差役言毕匆匆离去。众人忙不迭上前围住店主人探问:“争样,有新消息?可是县令大人有了举动?还是……”
“哪里是县令大人那边的消息。”店主人鄙夷地望了一眼猜测者,众人忙将冲动说话之人轰了下去。
“店主人快讲,我们等得焦急呢。”食客们齐声催促,一时间竟忘了来店究竟是品尝佳肴还是探听消息。
食肆主人卖关子顿了顿,见顷刻间已然吊起众人胃口,他才慢悠悠开口,问道:“你们道是争样?”
“争样?!”周遭异口同声反问。
“最初见着‘蛛女’游魂的尤三‘油老鼠’方才已经暴毙狱中!”
众人倒吸凉气惊呼:“争么就死了?”“可是为何?难道他像那唐爱爱一样遭到‘蛛女’怨恨?”
店主人未及回答,前阵声称见过蛛女魂游的数人吓得苍白了脸,喃喃道:“不会见过‘蛛女’的人都……”
吵闹瞬间隐去,一众人等不安地抖了抖。“狱里虽被拘着不自在,但管吃管喝,对‘油老鼠’来说更胜牢外生活,他究竟是……”
“方才我那兄弟——他在监牢里做个小差使——讲道:尤三入狱后一直颤抖着喃喃自语‘蛛女饶命’,没想到才过了八天竟吓死了,正是‘不做亏心事,不惊鬼敲门’。”店主人随口感叹一句,未留意夜遇蛛女的数人惶惶不安的退回案桌旁,一脸惊惧颤抖不止。
因了尤三暴毙狱中的消息,想着归结于蛛女复仇传言的牺牲者已是第二人,众人霎时没了猎奇心理,开始担心自己是否就是下个目标。食肆内喧闹渐止,人们垂首低语,生怕惊扰了蛛女游魂前来索命。
不远处案桌旁,两位装扮普通的女子面上露出笑意,姜黄衣着的女子率先开口,道:“灼妹妹,看来我们来食肆探听消息倒是个正确选择。”
身穿嫣红半臂的杜灼展颜一笑,答道:“正是,酒楼食肆鱼龙混杂,能听到不少官面上得不到的东西。”
“若果他们所说的‘油老鼠’当真巧遇形似‘蛛女’的凶徒,我却不解这个凶徒究竟想要争样,如此冒险出现不相干的旁人面前,难道只为了令人惧怕她的存在?还是……”
“嘲笑官差,想要炫耀自己不会被拘的自信?”杜灼接上表姐的话,心里泛滥起不安,担忧极有可能仍将继续的凶案。
玉霑沉默下来,扫视店内众人脸上各不相同的神态,却闪现着相似的对蛛女索命的恐惧。她看向杜灼,建言道:“在此间多想无益,人人皆言事关‘蛛女’,不如我们去会会这位决意复仇、不断索命的鬼魂?”
“妹妹正有此意。”杜灼淡淡笑了起来,端起桌面凉水一口饮尽。
食肆外艳阳高照,蝉鸣声声,漫长的夏仍在继续……
注:
一.《离魂记》:唐陈玄祐所著,详见《唐传奇》。
其二十六 望月
月明的旷野,几点幽暗的灯烛微光鬼火一般飘荡前行,偶尔随风传来的呢喃,瞬间使人难以区分话语者与无依游魂之间的细微差异。
正当困疑之际,昏暗的人面突然被抬高的灯火照亮,手挽素色绢面提灯的女子倒映在杂草丛上的黑色身影微微摇曳,接着便看清楚与其正对、开口说话之人面上流露的表情。
郭玉霑挥手撵开蜂拥过来的蚊虫,忍耐不住说出心中疑问:“如灼,我们争么到这荒郊野外了?”
“姐姐无需担心,”杜灼手握提灯轻展笑颜,指着左手衣袖处,道,“我出来时带了防毒虫的草药,另命了惟明在角门接应,一会即便无人值守,亦可顺利返回拂羽园内。”
掏出香帕拭去额角沁出的汗粒,不惯南边暑热的玉霑进一步问:“人言蛛女游魂出现城中,我们为何夜半来这破地方?难道要在这郊野摆宴赏月不成?”
玉霑说着拿起帕子扇了扇,一阵香风拂面吹来,甜丝丝地沁进周围空气里,这才勉强压制住闷热天气产生的不适感。
“今夜星月无边,确是绝美,只是我们出来的目的却是夜探莲塘破宅,并非游赏。”杜灼仰头望向天际,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她深吸一口气,将野外的清新怡人深深吸入鼻腔,置换出体内混浊的燥热。
“有甚好查?这荒郊野外除去游魂孤鬼,便是这几个看不出表情的公主府侍卫,和你身旁那个紧张得左顾右盼的小使女阿宝。还不如在县城里等待伺机出现的蛛女……等等,”玉霑倏忽止住话,沉吟片刻后对上表妹含笑的眼,反问道,“妹妹的意思,蛛女极有可能在莲塘破宅出现?!”
“嗯,若果料想的不错,她会来唐爱爱被杀处……”
“根据旁人遇见蛛女的传言——”玉霑垂首低喃,如灼笑着接上对方的话:“接连目睹蛛女现身之线路,从县城街畔直指莲塘。按金水县关于蛛女复仇的传说来看,她原在此处遇害,终归还是要回到这个宅子罢。”
玉霑神情严肃,重新思考这几日频频出现夜间遇见蛛女的众多传闻,莲塘破宅或许隐匿了什么县官、衙役们尚未觉察的秘密,只是无人认真考虑过传说对于现实的意义。“若凶徒当真想用蛛女传说犯下凶案,逃避牙门调查。”玉霑点点头,说出如此想法的前提条件。
“如灼认为凶徒应该是这样打算,再想这段时间弄得满城风雨的夜显冥迹一事,显而易见凶徒毫不掩饰利用蛛女传说的目的。”
“一个前来复仇的鬼魂,人人惊惧的存在,如此下去谁还会破解背后刻意隐去的真实杀人意图呢。”
“正是,”杜灼认同表姐言语,低头看了一眼提灯内晃动的火焰,她一面分开前方遮挡行进的杂草,一面说道,“如灼想知晓的正是这传说背后隐藏了甚么样的过往,又为何由于那样不可更改的曾经造成现下唐爱爱被杀、黎奴被囚的局面。”
轻踏地面的脚步惊起几只隐身草丛深处的萤火虫惶恐的四下逃逸开来,宁静的夜,规律的虫子鸣叫,如灼无心欣赏盛夏郊外的景致,一心专注于思考与行进。
“说起来,”玉霑停顿须臾后重又打破令人困倦的彼此间的沉默,随口说道,“奶娘今日又回县城官邸了?黎奴被羁押监牢后,我看她来回奔波,辛苦非常呢。”
听到提起黎奴之事,想着夸下海口查访却毫无进展的案件,杜灼心里莫名涌出一股烦躁,不自觉狠狠挥手打了一下及人高的蒿草,不想草叶锐利,在其细嫩手掌上划出一道深可见肉的血痕,疼得她紧憋着眉又不愿姐姐发现徒增担心,只得抬起手放至唇边舔了舔,勉强压下噬人心肺的疼痛。
玉霑未发现如灼的异样,望着不远处的目的地,暗夜里呈现诡异浓黑的破宅吃人怪兽一样突兀屹立面前。清了清喉咙内的干涩,她淡淡接上刚才谈起的话:“真不知晓黎奴是争样打算,为何她会一味沉默闭口不言。”
“我亦不清楚……”杜灼抬起头,与表姐一道望向破宅处不同于周遭的阴沉色彩,心不在焉地说,“她甚么不讲,总想单独行事保守甚么隐秘,这个行为真叫人不满。”
玉霑微微笑了起来,没有回答如灼有些孩子气的说话,转而欣赏起飞舞流萤。
“谁?谁在那里?!”急促的问话打断逐渐接近破宅的一行人的步伐,杜灼露出吃惊神色望向从破宅内闪出来的身影,众人相互凑近,一阵紧张弥漫。
仔细看清来人,玉霑松了口气,轻轻摆手阻止意欲拔刀相向的身旁侍卫,嘴上道:“原来是值守陈尸场所的牙役。”杜灼听了表姐之言,微微放下心,紧张情绪随之消失无影。
“你们是甚么人?可知莲塘破宅为凶案现场,县令胡大人命我二人在此守夜……”衙役见得面前站立活生生的人物,瞬间没了刚才忽然听到人声受到惊吓生出的胆怯,拿起怀里兜着的葫芦,一口黄汤下肚,衙役们的话语由于酒气滋养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放肆!”公主府侍卫一声呵斥如利刃将衙役未完的诘责生生截断,分割成不同表情的两个部分,前一刻为傲慢的质问,后一瞬变为懦弱的战栗。
对方动作齐整亮出佩剑,看着月光下闪烁寒光、即将脱鞘而出的利刃,二衙役绝望觑了一眼不远处官府配备的防身长棍。木棍与利刃——不言而喻胜负的打斗。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他二人战战兢兢道:“胡……胡大人讲,不可令人随意接近破宅……你们……你们……”
玉霑轻轻瞥了眼身旁侍卫,示意其收剑退后,眼见双方暂缓了剑拔弩张的敌对,她笑着说:“我二人是过往旅客,听闻此处发生命案,一时好奇便来瞧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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