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令皱眉,只要她别有事没事就去缠着华阳,其他的一切都好。宝乐看到他的忧思大觉有趣,哎呀呀,如今母亲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不登基也像个太上皇,四下一均衡,可怜了父亲,这么号人物,活成了“宠妃”,每日里老婆见不到,难得照面,也像临幸。
他显然是带着郁闷来的,瞳仁在清雅的眼窝里,缩成小小的一点。却又很亮,寒星一般。“妙妙,你过了年就十八,冬末春初是生辰,满打满算还有----四十天。”
宝乐点头,故作淡然,笑嘻嘻抱住他胳膊:“父亲特意来这样提醒我,是老姑娘,要嫁人了?”
许令轻轻吸了口气,在她脸上细细端详,直到宝乐微微生出窘意,又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不敢回避。难道父亲看出了什么吗?
她心虚,更要故作坦然,撑着手臂,支着下巴,压下了浑身不自在,唇角含笑看着他:“爹爹,是要给我觅段好姻缘吗?”
许令伸出细长一根手指,从她额头到鼻骨,缓缓摩挲,用力有点大,落下红印,仿佛要拆了皮露出骨似的。来回摩挲几次,指尖发烫,宝乐甚至觉得痛了。那眸光有点怅然,隔雾看花花易落。好姻缘……许令嗤得笑了。她从头次开始,私下与齐天苟合,便是他故意怂恿,再到来后,那第二次,第三次,也是他有心提供机会。你那姻缘不一定就真的极好,但我早已给你了。
如果你好端端一个女儿,娇养一十八春,单纯美好善良,不谙世事,无忧无虑,完完全全的小仙女,本该有福有寿,在白发苍苍的时候,有孙儿守着,死在宽大的梨花木大床上,结果却因傻乎乎救了某煞星三次,遭了劫难,死在大好十八岁。那你会怎么办。
若是家长不明真相倒也罢了,最多痛哭一场,随风去,可偏偏他看得到,算得到,那自然是拼尽浑身解数,拉回来,把本该属于她的,重新夺回,让她生命轨迹恢复最初的命盘。
幕后控场控了这么久,许令收回手指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这工作太危险,万丈悬崖走钢丝,走钢丝还看得清方向,这是摸着石头过河,瞎马老兵半夜临池。或许,已经失败过很多次呢?
“爹爹。”
“嗯?”
“你是看女儿长得越来越美,所以越来越舍不得了吗?”她眨眨眼睛,口音轻快,扮出许多娇憨可爱。她的父母都不一般,母亲本就作风大刀阔斧不拘细节,而父亲细腻取巧潜心于毫末尾稍,只是面对她的时候,意外的开明:从不催她嫁人。相对于某些被爹爹娘亲七大姑八大姨絮叨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嫁人就是罪的人来讲,她简直感慨自己的好运。
也庆幸,自己不用多连累一户人家。
许令不答,揉了揉她的头发。过年了。
又要过年了。
这是朝局稳定下来后的头一个新年,鞭炮炸响,红梅盛开,桃符贴好,门神挂上,大灯笼,小彩灯,一车车年货。家家户户都是一幅兴高采烈,舒心自得的模样。
风雪初停,红日高升,宝乐靠在躺椅上沐浴阳光,难得的暖和天气,弄得周身痒痒。膝盖上盼着一只猫,头顶上挂着一只鹦鹉笼,眼睛一眯,一幅安度晚年的老太太模样。迷迷糊糊地的,又有点疑神疑鬼,总觉得这宽大院子里到处都有脚步声响动,影影绰绰,总像有贼,从墙头上翻下来……
一晃神,身体猛地一震,再抬头,夕阳西下,梅花树上飕飕过风。原来是自己胡思乱想。
齐天回去找兰花姐姐了吗?宝乐凑着腮帮,细长的指甲挂蹭着鬓角。又叫阿长去打听,得知他在参加某个老将军的宴会,还是华阳殿下推荐的。哎,大男人事忙,看来他真的要发达。宝乐心中升起些许不忿,悻悻然感慨一会儿,便叫阿长准备笔墨。猩红香花笺,松烟古墨,玉杆狼毫,有模有样搞起来。
冬季天暗得早,天擦黑时候,齐天终于回来,大约被强着喝了点酒,腮帮微红,眼神微乱,所幸步履稳健,不至于被当成醉鬼。他回到自己偏苑的客房,洗了脸,漱口,又把闷涨的脚从厚重墨绸粉底靴里解放出来,伸开手臂,往床上一摊,疏散筋骨,眼角一斜,这才看到桌子上一张请帖。
原本以为又是哪户人家的酒席……这段时间他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受欢迎了。齐天懒懒的,但那隐隐冷香却又淡烟似的,浮动于他的鼻尖。他一探身子,摸过来,差点被那落款烫到手。那里清秀端庄,写着“妙字”没有盖郡主的私章,也没有用宝乐的封号,而是写了自己的闺名。妙。
他被莫大兴奋环绕,刚喝下的酒,都画作喜悦和热情喷涌出来,他赶紧把鞋子穿好,又把衣衫重新穿上,才要出门,又回来,把脸重新洗过,手洗得干干净净。
回到京城这么久了,除了兰花家里那次,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要见他。她的每一次主动,都给他格外的惊喜和长足的感动,仿佛一盆火,被火钳子拨了一下,再拨一下,火就烧的越来越旺,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他急急忙忙赶到宝乐的小院,宝乐却不在正堂,也不在卧室,小丫头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有人把他往客堂让,又有人给他端茶,摆糖果水果点心。明明偷偷摸摸来过那么多次,他这回光明正大拿帖子来拜,反倒被众人眼睛看得太不好意思。端端正正坐在待客的红木漆雕葵花式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原本以为宝乐马上就到,然而左等不来,右等不至,分分秒秒都被拉成三倍长,拉得他心里慌慌,难道这又是任性小姑娘的恶作剧……故意逗他玩呢。
正在坐立不安,终于听到脚步声,急急忙忙到迎接门口,就看到她从廊子后头转过来,梅花树下走过,红梅开得热烈骄傲,明明不长在驿外断桥边,却叫人平白觉得寂寞。宝乐迎着风走过来,步子很快,衣袂翻飞,头发也在飘动,风风火火的架势。
走得近了,又叫人看出不对,眼角红红,嘴巴抿起,倒像是刚跟人斗了一架。
“妙妙?你咋了。”齐天慌乱,顾不上用敬语。
宝乐原本强忍着什么,一见他问,忽然嘟了嘟嘴,一伸手,红彤彤指头举到他眼前,那上面星星点点斑斑妥妥白的,用指头一搓,黏黏粉末。这是……面粉?
你,进厨房了?齐天几乎被吓到,那烟熏火燎屋怎么都无法跟小仙女联系到一起。
“郡主突发奇想要包饺子来着。”
谁知道那么复杂,又要切菜剁肉的调馅,又要和面,又要擀皮,又要包,还得煮,往细了分说,没有十道工序也有七八道。
天又冷,手也冻,忙慥慥一下午,什么都没干成。“一下锅……都破了。”宝乐红着眼圈,委屈到不行。好气哟,明明一直被人夸聪明。
哦。齐天恍然,原来是这样,害他心急火燎,左右干等。
第58章 前夕
每个姑娘都需要不同的哄劝方法,宝乐尤其不同些。若是一般姑娘遭遇了这种事,你要赶紧给她一个拥抱,并大口大口吃掉哪破掉的饺子,并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不,很好吃。你做的东西,永远是最好吃的。”再或者更进一步,自己进厨房,系上围裙,拿出擀面杖,认认真真做出一盘来,邀请她一起品尝,熨帖她受伤的心灵。但对宝乐,这些都不行……
幸而齐天在她不断的纯情与矫情中,也发现了一个不算诀窍的诀窍,只要做出惊喜的样子:“呀,你竟然包成了饺子,我连面团都捏不起来,饺子皮都整不干净。”神态要诚恳,眼神要欢悦,她便立即转怒为喜了。
齐天此时尚处在摸索阶段,很多年后才从实践上升到理论高度:她大约不是真的要办成什么事,她更介意在我面前是否可爱又优秀。
宝乐微微堵着嘴巴,眼睛一挑,视线在他鬓角来回逡巡,那眼光让他心里微微发毛,难道我今日的发型很丑吗?宝乐伸出手指轻轻比划了一下,那么长,那么鲜艳的命烛,他还有太多时间可以活。不,应该说直到现在,他的人生才算扬帆起航。而自己,她鬓角的命烛几乎都看不到了。
这才叫萤火之光安敢与皓月并列呀。
宝乐抬起手,拍拍齐天的肩膀,唇角欣然翘起:“你最近可是春风得意,这一来,你可要升官发财前途无量了。”
齐天的脸刷的红了,“妙妙,你不要这么说。我最近云里雾里的,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不踏实,又忐忑。总觉得自己仿佛也没做什么出息事似得。”
“因为你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成功呀。”宝乐笑嘻嘻的眨眨眼,“就跟风筝似得,好不容易才升上了天空,总要过一阵子,才能适应那要线牵着,飘飘摇摇的爽快感。”这个比喻倒是巧妙,齐天立即领悟了。宝乐又道,“你放心,我母亲要你去西北找我哥哥,不就是找人带你嘛,你多学学,有了踏踏实实的底气,自然就不会虚的慌了。眼瞧着可不早了,你的行装收拾的怎么样?”
最不该,说到离别。齐天有些急躁,却又不懂燥些什么,他敏感的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那违和在哪里。妙妙,倒像是急着他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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