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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郡主的良人/我就是出尘绝艳 (重帘藏花)



齐天换了话题:“妙妙,你十八岁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宝乐昂起下巴,瞧着笨蛋,竟然直接问出来了,那不是一点惊喜和兴奋都没有了?我呀,我觉得我该去挑一口自己喜欢的,华丽又舒适的棺材。

“不劳大将军费心。”宝乐嘻嘻笑:“少年呵,干事业,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这娇俏的念出来的,显然是戏文唱词,那害羞了的祝英台就这样故作严肃的打趣梁山伯。而她眼神灼灼,笑靥如花,竟然叫他无法生出别的念想。

直到被丫鬟客客气气送回客房的时候,他才怅然若失,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仿佛一碗胡辣汤少放了辣子似得,又好像豆腐花里少了香炒的黄豆,那点遗憾渐渐侵蚀开来,形成了巨大的不满足感。

年关时候,人来客往,这大长公主府空前热闹,她母亲太忙,父亲又闹里取静,仿佛修仙。华阳焦头烂额之际,看到怡然自得焚香静坐的许令,一边吃他调配的保养滋补之方,一边笑嘻嘻拨弄着头发:“我这么忙,哪处离得了我,你变着法的,曲曲绕绕的,把我推到这高处的高处,若是我积劳过度,英年早逝,我可是要你殉葬的。”

许令笑道:“我可记着,当初夏朝没亡的时候,你先见到我,问我要不要跟你鸳鸯比翼,同归于尽。”他弯起了眼睛,看起来心情不坏,华阳笑得跌了杯子,“那时候还没读书呢,听人家说了
这成语,觉得很文雅,特意到你跟前用,显摆。”

宝乐刚要进门,又默默退回,这对父母的情话太可怕,她是胆小鬼,没有勇气听。

于是迎来送往,收礼回礼,各色事务都落在了宝乐身上,而她在一众贵妇名媛中周旋,迅速上手,叫人挑不出一个错来。一时间倒博得不少赞誉。众人因此更加吹捧,仿佛发现了她在美貌之外的,另一个闪光点。其实不过是寻常大家贵妇交际手段,只因容貌过于出色些,略微干点事,便激起许多浪花。

呀,临到死了,又落下美名。宝乐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靠在黄花梨绕指葡萄飞鹿美人靠上,旁边佛手散发着淡淡的芳香,昏头胀脑,叫阿长给自己捏捏肩。端着架子成天成夜的陪客坐,人都像雕塑,一个模子造出形。

齐天也很忙,他的队伍将要开拔,他忙着操练,忙着重新融入军队生活,忙着被老将军和华阳殿下恶补各种知识,忙到忽然成了个一心办大事的男人,终于没有那么多闲情总是去想小仙女了。
闲时岁月长,忙时光阴快,轰轰隆隆,噼噼啪啪,等她终于闲下来喘口气,一看天空,五彩火焰七彩灯。恍恍惚惚睡过去,再抬头,已有金黄色小小娇娇报春花,枝头卖俏。怎么办,怎么着?顾不得伤心卖苦,眨眨眼春来到。

宝乐应着父亲邀请去听戏,听啥不好,非得听大登殿,薛仁贵平西一十八年,寒窑里等苦了王宝钏。千金贵女王三姐,贫窑贱妇王宝钏,日日夜夜盼郎归,终于一天,他衣锦还乡威风凛凛,先说一句“三姐且照菱花镜,你的形容不复从前。”带着万千思量,万千牵挂,好容易苦尽甘来人团圆,却得知他早已另娶公主坐银安。呀,幸好不当陈世美,红口白牙说一句,你是正宫,她是偏。

看那王宝钏喜不自胜,纳头拜倒,宝乐心中升起薄薄的凄凉。“爹爹,你往日不是不好这口的吗?”柔媚婉转的南戏才符合他的口味,难道因为母亲回来了,连审美趣味也变得刚健。心里叫这戏剧弄得不爽,看看父亲,大了胆子,连爹爹也要打趣:“您老人家放心好了,哪怕我娘亲真当了皇帝,开了三宫六院,也抢不过您的风头,呀,清艳绝尘好姿容,真难得,英明睿智的许侯爷以后也难逃以色侍人。”话音未落,已教许令伸出指头,拧住了腮帮,“好刁钻,好猖狂,你该有一个恶婆婆,还有一堆七刁八刁小姑子。好好磨一磨性子。”

宝乐又嘻嘻吐舌头扮可爱:“我怕到时候爹爹又心疼。”扮完可爱,又做出凶恶相:“这可是闲扯淡,世上还有什么人刁的过我吗?”

许令抽了手,转身走人,袖子拂过宝乐头顶,满满都是淡雅熏香。他话里有话,不说分明,若换个人就该胆颤心惊。宝乐自幼跟他契合,如今已无所畏惧。虚虚实实神神叨叨,人想太多容易老。

更何况,她没有老的机会。

出了小苑,天空下起雨,银白色的雨丝,从天到地挂着薄薄一层,宝乐擎着雨伞出门,陌上行人少,天街柳色浅,她从披风里抽出手,放在嘴边轻轻呵了一下,呵出淡淡的白雾,“看来今年的春天会来得早。”

犹记得当初相遇,满城飞雪,现在到了终点,来时路再走一遍。宝乐扶着阿长的手蹬车,往福园去,眼神冷漠无辜,心中柔肠百转。车厢里,柔柔弱弱往壁上一靠,挂壁镂金葫芦瓶里,一朵水仙开得整好。自己团一团,轻着呼吸,眯着眼,仿佛一只静静等待寿终正寝的猫。

奇怪的很,前两次要死,她都非常焦躁。曾经坐卧不安,茶饭不思,夜里做噩梦,哭着惊醒,躲到衣柜里,任由人千哄百劝不出来。瑟瑟发抖,又哭又叫,遭受了天大的欺负和冤枉。“不可以,谁来帮帮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被莫大的恐慌和无助笼罩,脑子都不清醒,迷茫怅恨,死不瞑目:“好爹爹,我怕呀---我要我娘亲,她为什么不回来。你去云龙寺把那老和尚捉过来……”

她抽抽搭搭,疯疯癫癫,如今想来,惨不忍睹,平白闹出许多笑话。

再一世,她终于勇悍了些,学了马术,学了剑技,仿佛自己也威风凛凛百战百胜,宝剑一挥,斩杀了黑白无常。在红烛要烧尽的前一天,她骑上了马,拼命的跑,仿佛从风里听到远方的呼喊,背后有鬼追着,心里有鼓敲着,耳边聒噪聒噪,仿佛有一百只乌鸦歌唱。还记得那时候她去云州,说是找母亲,其实半路就拐了岔道,去了正被土匪肆虐的一个地方。听说好惨好惨,有个村庄直接被屠村了……宝乐特特跑过去,找死?才不是,她要反抗的从不是人力。那时候怕到神智糊涂,离奇的觉得自己那个地方死人那么多,自己悄悄躲进去,说不定可以叫鬼差眼花看漏,逃过一劫。哈,多么天真的念头。

现在想来,忍不住发笑。如今还记得,死到临头,心软的毛病不改,眼见破村尸横遍地,荒无人烟,一个人半死不活躺在臭水沟,她把马缰绳往他身上一绑,死活赖活拖出来,一坛子酒泼下去,伤口上蝇蛆消散,他大约可以活了。只是她依旧死了。

回忆一番,那人泥泞不堪,污浊难辨,只是相貌上隐隐约约有点齐天的样子……啧,宝乐轻轻转头,故意去看街外,她心有不忿,也怪自己不争气,什么时候了,脑子竟然还在想他。弄得好像自己真得爱上,爱得不可开交似得。

她觉得自己至少这辈子该有出息一点,不怕了,也不躲了,死神要来了,那就美美的,对它微笑,吓它一跳,然后到地府去,当个妖颜惑众的亮堂堂艳鬼。

她既然打定了注意,便平复了心绪,每日里忙着上妆,忙着换衣服,忙着摆姿势,势要找个最漂亮的样子死过去。牡丹髻,元宝髻,从云髻,飞仙髻,一样样梳过去,梳头娘子都笑不出来,心里盼望着赶紧结束,只当郡主为十八岁生日的出场费心机呢。

牡丹流仙裙,祥云腾鹤图案,并蒂芙蓉绕指莲,花开盛世石榴鲜,最大气还有天街通衢美人骆驼,一件衣裳就是一副画。蓼蓝的,水绿的,雨过天晴的,月溶紫的,红火的,鹅黄的。杭稠,蜀锦,宫纱……

还有各种首饰,叮叮当当,宝光璀璨,索性连陪葬品都自己挑选。

我很忙啊,宝乐试衣裳,试新妆,试到手软脚软,最后蜷在床榻上:我啊,倒像是急着死呢。全不管京城里已经准备好在郡主十八岁生辰上好好奉承一番的人扼腕叹息。她躲起来了,抛开了这个世界。

宝乐觉得自己已经心如古井不波,看淡生死离合,马上不是要死,而是羽化登仙,谁知齐天忽然跑过来,木棍似得,往院子里一戳,顿时压住了仙人飞升的衣角。宝乐的心里,仿佛水里丢了颗生石灰,咕嘟咕嘟冒泡,迅速沸腾泛滥,再也无法从容。

冤家,真是冤家。宝乐的手在发抖了,一根玉团蝴蝶压珍珠的大钗,半晌插不上。

齐天看到宝乐,她脸上的妆容很奇怪,眉梢额头上有淡淡的金粉,眼角却是暗红,口脂抿的鲜艳而娇嫩,腕上一只金钏,镶着宝石,看起来非常沉重。不苟言笑,庄严犹如塑像。齐天觉得哪里不对,她好像浑身都透着怪异,等自己一步步走近,对上这贴画似得脸,终于明悟,这神态怎么那么像入殓?

齐天被自己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脊梁骨窜上一股寒意。然而她又在笑,地府里逛出来的,阎王爷的女儿似得。

宝乐冲他招了招手,恰似无常,要勾魂儿。没有怨尤,没有畏惧,身不由己,五迷三道跟她去。齐天仿佛飘在云上,滴溜溜,随风转过去,转到跟前,捧出一只匣子:“郡主,你说你不喜欢典礼和仪式,我猜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避出上京的,但生日毕竟很重要,该过还是得过。我送你这样的首饰,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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