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齐天坐不住了。他团团作揖,先行告辞,紧追着宝乐走了出来。赶出半射地,才发现她在大湖的另一边,索性直接从假山下钻过去,也不敢高声叫,一路小跑追上去。宝乐听到动静,站住了脚,回过身去,眼神水凛凛的一扫。
齐天一个急停,稳稳站在当地,深深的眼窝里,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嘴巴微微翕动,好似要说出什么气壮山河的话语,但叫宝乐挑着眼睛一看,他又被堵回去了,沉默了片刻,只好又用手去摸头。
宝乐这次却不愿体谅他了,也不愿主动挑话了。他沉默,她便转身,走路速度却不快。齐天总算并不太笨,他赶着脚追上去。轻声叫道:“妙妙,你要去到哪里,我送你。”
宝乐不吭声,齐天默默跟着她。秋季起风,梧桐树的叶片呼啦啦的响,柳条先黄,细而长的叶片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湖中偶尔有几只鸟从中心岛上掠着水面飞过,没有荷,也没有莲。无景可赏。风一吹,带来水面的湿气,她轻轻拉了拉披风的领子,把下半张脸都挡起来。整个人就像长出了丰软的毛,预备过冬的鸽子。等转过了这湖,人渐渐多了起来,宝乐回头看了齐天一眼。你还跟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这个笨的……
这一眼似乎带着些暗示意味,齐天终于有了勇气,一抬脚,抢上一步,走到她前头,宝乐用那湖水似的眼睛瞅着他,清晰的映出了他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
“妙妙,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嫁给我吧。”
宝乐的眼亮了,盛着漫天星子似的,那熠熠的光,带着兴奋和雀跃,仿佛春天开满了花的,有羊儿徘徊的草地。她的下半张脸依旧藏在披风里,齐天却肯定她在笑,甚至能想象到她微笑的模样。唇是翘起的,唇角两朵梨涡,像装着蜜。明明早已熟知,摸透,此刻却依旧新奇,仿佛南国人见到了初雪。
齐天的魂儿都被她引走了。待到反应过来,已牢牢的抱住了她,那猿猴似的,长而有力的手臂,圈住了那纤细袅娜的身体,她宽大的衣袖少在他手背上,凉凉的,滑滑的,像是秋风沙沙吹过。宝乐的头发被他过□□猛的动作,扬了起来。她要伸手去抚,却被齐天压住了手。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自己紧贴着吻上去,从光润的额头,到吊起的眼角。她固执的把自己的唇藏起来,仿佛秋弱的海棠怕遭到风的凌虐似的,他这次却不肯驯顺了,不让她逃,不许她拒绝。披风硬质的圆领被折下去,那动作并不太温柔,只是这次换了宝乐驯顺,她竟然不推搡,由着他剥开,像剥一只鸡蛋。那心脏的跳动,充满了力量,一只小鹿似的,不断撞着她的掌心。
她轻轻喘息,丰满的身体在披风下轻轻起伏,一缕幽香扩散,她像是怕冷似的,用力钻进他怀里,贴着他,眼神却模糊,像在依恋,又似是而非。
“妙妙……”齐天终于舍得松开她,那唇红艳艳的,光润而带着水泽,又引起他另一番心动。他用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百合花似的,风一吹,就微微袅颤的那种,轻盈,爱娇。偏偏眼角是微微红的,更多一份妖娆。恰似每个姑娘生命中最美的时刻,迎接一场刚刚好的初恋。齐天如此激动,只消牵着她的手,都会脸红。
明明……已经做过很多次,熟到知道对方身上哪里有痣。偏偏依旧玩着矫情的纯爱戏码。宝乐是老练,还是太简单?齐天弄不懂她,她从照面起,就是矛盾的。
“齐天,我不能嫁给你的。”宝乐轻轻吸了吸鼻子。“我啊,谁都不能嫁。”
他愣住了。刚刚明明那么开心,她是打心眼里快活,他看得出来。可是为什么?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进来,卤门到涌泉穴湿了个透。
“郡主?您在这里,叫我好找。”是她女伴叫她玩耍。她已转过身去,仿佛在脸上抹些什么,再回头,妖娆香艳已尽数变成了优雅端庄。嘴角含笑,腼腆温柔,眼睛里丝丝缕缕柔情,笑容的弧度刚刚好,梨涡浅浅,又显真诚,看上去轻轻巧巧,娇娇嫩嫩,多好一个姑娘。
她急急的去了,临走,似乎又不放心,回头看一眼,那人还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呀,虽说拒绝人要干脆,但她这次是不是做得不大好?
我统共还活三个月,怎么嫁你?你娶我的牌位吗?最最不幸,当的是镇国大长公主府的郡马,那么快当了鳏夫,还影响以后婚配,多么划不来。能偷偷爱着,已是老天见怜,婚姻不属于我。那孤寂寂呆愣愣的身影,叫她莫名心疼。
宝乐没心思陪着那些小姑娘玩闹,勉强抹了几回骨牌应景,假托身体不适,早早回去歇着。等到夜半,或者黎明,淅淅沥沥又下起雨。一层秋雨一层凉。雨水不大,雨势不猛,只是零零散散,没完没了,老和尚念经似的,絮絮叨叨。
宝乐悄默默爬起来,笼着玉面缎被坐着,背面上绣着鸳鸯蝴蝶,成双成对,相亲相近。刚从青州被接回来的阿长一边拉着小衣,一边举着灯盏过来。伺候宝乐,还是她最机敏,轻手轻脚走过来,灯烛映红半边脸,鬼也不惊动一个。
“郡主。”她压低了嗓子说话,仿佛怕吓到什么似的。“可要吃一杯热茶。”
“你这丫头……”宝乐伸手摸她腮帮:“我几乎感动到泪流满面,你只怕连我一个哈欠都记得。一个咳嗽都放在心上。”
“阿长生生世世都跟小姐走。”说着竟然要哭了,呀,久别重逢,太容易激动,还生出一股幽怨,弄得宝乐像辜负过她的渣男。“我一直觉得小姐是话本里的人物,要美要娇要聪明,要有钱有权有势,还要勇敢灵秀,还要热热闹闹……就跟,就跟我脑海里那种最最有意思的女孩子一样。”
宝乐嗤得笑了,任由她偎在自己身边,伸手拍她肩膀:“你还是不懂,话本里的人物,重点不是美,也不是智勇,而是有故事。然而能把人生编成一整套故事的那种女孩子,往往生活是充满坎坷波折的。正常人——可不稀罕。”
秋雨凉,秋夜凉。夜里下雨更是凉,她半边身子都凉透,阿长才终于稳定了情绪,就那软绒貂的薄毯子,将她裹起来,看样子,小姐还要继续坐着。她不催她入睡,也不哄她,倒更别的丫头不一样。只管瞪大眼在一边陪着,叫人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宝乐摸摸索索把小袄系上,伸手撩开帘子,去穿鞋子。阿长一愣:“这个点还要出去呢?”宝乐不答话,她便去拿雨鞋和斗篷。
宝乐轻轻踩了踩木屐子,太久没穿了,希望别打滑,当初头次见齐天,就穿这个,当时险些出个大丑。那人果然在院子里站着,傻兮兮,憨乎乎,又带点可怜。诺,仿佛被抛弃了的狗狗,无辜,惶然,莫名其妙。
想来他那些手段,宝乐这矮矮的院墙怎么挡得住?可偏偏翻过了墙头,躲过了一堆丫鬟婆子值夜守卫,就是没勇气,去撩开那一道薄薄的帘子。
伞举过头顶,宝乐把他遮起来,这还不够,凉飕飕的风只往袖子里管,挽留什么似的,大大的袖子,几乎要把那淋湿的傻瓜裹起来。你不要这样,齐天。不要。你这样,我会哭的。
“妙妙……”他的喉头急速的滑动,仿佛有一堆话,推挤着,拥堵着,争先恐后的往外涌,然后却只是叫出了名字。这两个字,打败了所有言语,是他想念叨一辈子的东西。
“你很好,齐天。”她的眼睛很亮,却被夜雨荡起水汽:“是我不好。”
第56章 甜心
宝乐此日一早,咽干嗓痛,头皮发涨,刚动身,就头晕眼花,又跌倒在被褥里,要开口,喉咙里像烧着一把火,阿长撩开帘子,看到她迷迷糊糊,眼下暗黄,轻轻按着胸口,轻哼两声,又转个身,抱住枕头。心里一慌,一边吩咐小厮去请大夫,一边又叫人去烧滚白水,自己先拿了熏笼上熥过的热毛巾,给她擦把脸,又擦手,怕她冷,又把人按进被子,还把被筒使劲往上提了提,只教她露出桃花红的一张脸,仿佛刚破茧,露出一颗头的蝴蝶似的。
等到太医赶来,忙忙诊脉,熬药,全部忙完,已经日上三竿。“这下要完,赶不上请安。所幸爹爹娘亲都不苛责。这次就瞒了他们,别告诉了。”
她语气轻微虚弱,眯着点眼,趴在床边睡着,一窝青丝撂在枕头上,床沿陷下去,人又往外飘,仿佛下一瞬,就要连人带被子,一团全都掉下去。冷不防□□来一只手,将她抱紧了,裹着被子,一起推进床里,偏她还不乐意,一只胳膊探出来,胡乱的挥:“讨厌鬼。我就爱这样。阿长……”
那压着她胳膊的温度和力度却都不对,宝乐终于正眼看,却发现又是齐天。自己光溜溜一条手臂,蛇似的一缩,又收回被子里,先不理他,先骂阿长:“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这是何等地方,还只管跟乡下一样胡来吗?”
阿长笑得无辜,指指墙头:“猫似的,一下子跳过来了。主子放心,没人看见。”
“怎么忽然就病了?我一大早看到太医往这边来,就觉得不好。”他眼睛下挂着老大两个黑眼圈,一夜未睡,现在眼睛依旧雪亮。姑娘见了,应嫉妒,大约先天皮厚,痘癍藓全都主动退散。问着,又端了药过来,黑红色一大碗,苦香四溢。宝乐不管,只往被子里缩,仿佛一下子领受了几百年的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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