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祁令延这便想起当时在花架下的情景。
他分明记得,两个姑娘在花廊下说话,叫苏蕙蕙的姑娘是面带挑衅地前往,后灰头土脸地折回。
要说岫儿为这事心情不好,或可不信,那苏姓姑娘在她面下吃了亏,应是确凿无疑的。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他却觉有趣。
一个十三岁不到的小丫头,生得冰肌玉骨。脾性看似乖静腼腆,其实肚子里且有两分小心思,一面麻烦不沾,一面又不惧麻烦,所谓“人犯一尺,彼还一丈”,这句话套用在这个小姑娘身上,竟还隐隐贴切呢。
他含笑点头,不置可否:“也许吧。”
目下且尝着这竹叶露的清茶,祁令延的心思难言其说。
厅内的晚膳已经备妥,祁先敏亲自带着丫鬟过来找这些哥儿。穿一身藕荷色提花褙子,仪态端庄地在茶亭外边站了消会儿,这才打断了二人的清闲道:“琇儿带嘉哥儿回来了,且说带了几样零食呢,你们快去瞧瞧罢。”
祁令延听见祁令嘉终于野了回来,也便命人将茶收进他客房内,谢过姑母阔步往宅院外去。
祁先敏一把拉住正欲跟上的封锦高,敦敦叮咛道:“高儿,你方才又失言了,为娘跟你说过什么?”
封锦高知道母亲不是那种唠叨说教的,仔细回忆了一番。因才明白她话里所指,垂头懊恼,“孩儿错了,应该叫洹表哥。”
延表哥,那是封锦高喊了大半辈子的称唤。从他三岁之时,祁令延便时常走动于他家,故而喊来习以为常,再是很难改掉的。
可说来也是别扭,祁令延原是国公府上的二公子,其上还有一大哥,二人皆是国公府上的正房嫡出。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
可是国公爷还有个五服堂兄弟,名讳先勇的,也即祁先敏的大哥。数十年前因祖上军功荫庇,老皇帝赐忠勇侯爵,便从国公府上分了家出去,一墙之隔。老侯爷没过几年去世,而袭侯位的正是嫡子祁先勇。
两府原本是一家,曾经同寝同食的,就算分家出去,其关系一直睦如亲兄。
朝政上彼此帮衬不说,祁先勇自己也是屡屡立功,援南疆,御漠北,侯府的声望亦是赶超当年祁国公。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子嗣以继衣钵。
曾有一夫人,未及产子,难产而去。祁先勇则在战场落下过病根,身体无碍,想要孩子再难。
于是便有祁老国公做主,将国公府的二公子祁令延,过继给了忠勇侯府嫡系。
这么一来,改名更号,拜字入牒。祁令洹便成了祁令延后来的名字。
祁先敏的提醒不可不紧要。祁令洹自个儿不介意,但她作为忠勇侯府嫁出来的女儿,自然不能同封锦高一样,没个嘴严。
京都不比山里,可有些事情言多必失,祁先敏更能领会这个道理。随后叮嘱:“你记得了,在嘉哥儿面前可千万别叫错,没得多生事端。”
祁令嘉乃老侯爷庶房中的独孙,侯府选择过继子嗣亦不立庶,这深宅大院里头想来也并非平静如水的。
封锦高不懂,但他也晓得,母亲的顾忌自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过继,通常指收养同宗之子为后嗣。大多数是为了延续男性继承人而为之。当一个家庭需要后嗣时,就从宗族或其他亲属中,收养一位子女以维持祭祀香火或男性继承人,形成亲子关系。唐王室永安王李孝基无子,就“以从兄韶子道立为嗣”。大诗人白居易无子,“以其侄孙嗣”。
另外,最近在整理一篇古文族谱,发现过继行为在过去年代是十分常见的现象。此外,历史上许多皇室无子,亦是选择过继这个法子。
——
这里对祁国公府和忠勇侯府的关系进行一些补充说明:现在的忠勇侯爷过去随父亲(老国公嫡次子)一起归属于祁国公府。后来该父亲受封,才开府落院。故而,这些人曾经都是住在一起的,关系较亲。
——
关于祁国公这一大家子,十三特拟了族谱。不过非常复杂,在此不展出。之后转场到京都,会一一解释清楚。
第8章 分寸
前人无心,后人当持。两家府上虽然没有对祁令洹过多要求什么,可他自打入忠勇侯府那时起,便知道任重道远。
承两家之寄望,责任便同有两倍。既不能有失他生父祁国公祁先徽的风范,亦不能叫父亲祁先勇古来痛首。
如是以身作则,躬先表率,尽善尽美,以近乎苛刻的要求严于律己,归根溯源,也是一份孝心作祟。
只不过,后来一切就变了。
他为人谦谨,京都贵族圈里属他人缘最好。但凡同他相处过的人,没有一个不夸赞他心细如尘,友善可交的。
渐渐地,这种拿捏得当、可进可退的稳重性子为人深知,允文允武两面通吃,还未入官场,名声已经朝野皆知。时崇文帝亦常以少傅相称之,虽无实名,可能力以窥一斑。
然而祁令洹其实素来淡泊,认为那些虚名抵不过身体力行,偶有良机,造化而已。至于为人处事,其实也无多少要诀。
世人皆有一道防线,了然于心并待以敬畏,时人皆可相交。
只不过如此有分寸的他,却在眼下遇见个例外,便是封锦岫。
小姑娘就像只小刺猬,于外人面下撑开刺球,在他面前就更是全身防备。好比如身周划了一个满整的圈儿,标明外人不得越近。而他呢……从她看他的眼神里就能明白,还指不准会出什么事儿。
祁令洹冥思之际,不禁笑出了声。想着那朵娇滴滴的水仙花实在伶俐可爱,奈何自己如虎如狼,却叫人家不想靠近,那便定是他的过错了。
正当时,封锦琇带着一盒肉铺来厢房看表哥,恰恰见表哥解颐展笑,登时就在窗外看呆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家表哥笑起来是这般绝世无双的啊。
“洹表哥。”十一岁的封锦琇五官还未长开,胖嘟嘟的小脸上仅能瞧见一双葡萄果儿般的大眼睛。
因一路小跑小跳的缘故,热气上脸,粉嫩面颊因又丝丝红润,极是俏皮。
“洹表哥,山房有什么好玩的事吗,琇儿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笑得这么开心呢。”她也正是在好顽的年龄,没有想到其他,首先便是以为山房有什么趣事。
祁令洹这才察觉,敛笑如初。温声道没有,因岔开话问:“天色不晚了,琇儿找表哥是有什么事吗?”
封锦琇便将白日搜罗来的零食摆上表哥的桌前,自卖自夸道:“都是琇儿选的宝贝,特意从嘉哥哥那里挑出来,给洹表哥吃的。”
祁令洹早已过了那好动的年纪。但同这些表弟表妹们待在一处时,身上那股亲和劲却不收持。是以琇儿寻来这些小玩物,第一个便想要拿来同他分享。
门外祁令嘉是一道而来的,默不作声地靠在垛儿上,对封锦琇借花献佛不以为忤。只是难得没有弄鬼掉猴,安静地看着小姑娘。
封家两个兄弟伏侍完祁先敏定省后,临睡前也来同祁令洹道安。撞上这一幕,当下便顽心偶生。从祁令嘉面前挤过去,直接同小姑娘抢食逗闹了起来。祁令嘉自认是邪门,瞧着封锦琇被逗得满脸委屈,当下时便好心地过去帮着应对。
几人围在一处,确实好不热闹。祁令洹在旁瞧着,想到侯府中的冷清,终是十分羡慕这姑母家中的人丁兴旺。所以这些年,也无须老奶奶再三叮嘱,他自己也是爱来铃兰走动的。
而封家好像都是有子孙福,封二家中又是一对双生子。
想到这里,他自然想起双生子中的那个封锦岫。貌似与姑母家的走动不大见频繁。
~
雨过天晴,山里的气候凉爽中略带悠闲。
因有昨日“咏鹤”之事,今日的封锦岫明显乖巧了许多。
不议是否因他祁令洹当值代课的缘故,总之,上课认认真真地做讲义,下课间也本本分分趴在案上预习功课。这股认真劲若不是放在她的身上,换成任何一个寒门秀才,祁令洹都会以为这是棵为宰为辅的好苗子。
可是越近下学,这姑娘脸上的神采越能渐显亢奋。
祁令洹心中暗觉好笑。
不知道她下学后要做什么。
待到下学,封锦岫果然目不斜视,拧着小书包飞也似地下山了。
封锦高自然是追不上的,因从后跟着,嘴里咕咕哝哝,“朝廷也没有给岫儿妹妹开个独立武举科,委实可惜了。”紧跟着,立马对微挑眼睑的祁令洹澄清道:“延表哥,我胡唚好玩的,没那个意思。”
自然他也知道,这位兵部主事的表哥公私俱分,给他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当他的面妄议朝廷呐。
祁令洹缓缓收笑,道:“你且先回吧,我与荀夫子尚有要紧事谈,别得让你母亲在家中久等了。”
封锦高也十分知事。既是有要紧事,他一个学生也是帮不到什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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