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先去了。
其实学堂里并无什么要事,因祁令洹面面俱到,将学堂打理得顺溜可观,但他仍坚持着同荀夫子下了两盘棋。
荀夫子既战不过他,腹中亦是空空如也,下完第二局,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战。祁令洹于是算好时间去找封锦岫。
封锦岫断然是要等到学生散尽之后才会露尖的。
祁令洹正愁不知去哪里找她。方从山上下来,云霞绯红之间,却就瞧见她小小的个子,猫在梯田稻苗里面,捡觅着什样物件。
她那条菖蒲色百蝶小棉裙被自个儿抓角系着结,乳白色绣丁香花的长袖子亦是撸得高高。敞着胳膊,光着脚丫,身子一半没在稻苗里,另的一半挂着棉花一样蓬松的发髻包,跟着那颗乌溜小脑袋,聚精会神地往蓄水更深处遊走。
祁令洹已经靠近很久了,可封锦岫浑然不觉。
他垂眸静静瞧了眼脚下的田埂,鬼使神差地却是跨过了那条鸿沟。
饶有兴致地问道:“小岫儿,你在做什么?”
封锦岫原本就不曾分心过,这会儿突然有人在后头将她抓了包。心中一个激灵,兜里地东西哗啦啦全又掉入了那稻田的泥水中。
她回过头,见祁令洹云淡风轻地立在落日余晖下,仪神隽秀,简直不似个凡人。
有些微愣:“先生?”
可也只有这么一小会儿,当她听见水坑里接二连三翻滚逃窜的声音后,那张水嫩精巧的小脸登时翻得比书还快。
秀眉微蹙,小嘴嘟嘟囔囔的,满脸都写着“碍手碍脚”。
祁令洹还当真不曾料想过会有今日一茬。
因也看见她浑身灰不溜秋的,兜里好似曾匀过什么东西,当下时也便顾不得分寸不分寸,立时跃身入水田,三两下就淌了过去。
这下,小姑娘的脸色是更难看了。
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说,樱粉的小嘴唇嗫嚅了好阵子,终于又没有说出口。那双水亮天真的大眼睛凶巴巴瞪了祁令洹一眼,自又往水田里找东西去了。
“小……岫儿。你在找什么?需不需要表哥帮忙?”
论待人接物,祁令洹自是无可挑剔的,只是明明知道岫儿心有愤懑,此时此刻的他竟浑然不知如何是好了。若是她说一句话还好,且又闷声不吭,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个局面。
因那个十分不惹喜的称唤,封锦岫终忍不住愤慨不欢了。
眸子极冷漠地盯着他,喉头里捋了再捋,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先生,你弄掉我的鱼了!”
原是极正经的一句话,素来从容的祁令洹不知为何突然词穷,忍了好一会没笑出声,可眼里的粲然却又不小心泄露了出去。道:“好,那我帮你抓回来。”
封锦岫又如何看不出呢,此刻更是邑邑。搓着手上的泥巴,恨不得将他那摄人心魄的笑涂个稀巴烂。
可她毕竟不想空手而回啊。
虽说答应与母亲打两只野兔不过是信口一说,可母亲在家里含辛茹苦带着她,她想为家里担一分生计,这个念头才是正经的呢。
稻苗正在抽条儿,下秧时抛入水田里的鱼苗想必也长大了不少。
封锦岫自知父亲将稻田划与了别的农家,可这鱼苗可是她手把手喂养出来的呀,于是打了这个主意,下学时候才来“捉”鱼。
好不容易“捉”了三两条泥鳅样的小鱼,也正是祁令延的搅和,如今是半条都没有了,心情委实不能好到哪里去。
祁令洹历来事必躬亲,做事周全,既是说过要帮忙抓回来,那自然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履行承诺的。
一时让封锦岫在旁的歇着,自觉自愿地就下了泥水,这一去,收罗回来的,可就是二十三尾小鱼,远远超过了封锦岫的预期。
封锦岫本来也是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戳在一边。好好的人力在这里,又是祁姓家的公子少爷,不整多可惜?
可当他脱下干净齐整的袍子,将鱼兜住递给她时,封锦岫这下反而犯难了。
倘若阿娘问起,只怕以为她是跳进鱼池里去海捕了呢,她如何敢全部带回家。
祁令洹拧了拧袍子上的水渍,量夺了目下的天色,夕阳已全然入山,因问:“岫儿肚子也饿了吧,不如随我一道去锦高家中用晚膳。昨日他们且都说到了岫儿你,如此顺道一起叙叙话,你看如何?”
他说话温文有礼,对封锦岫问话时总又不像对待普通小孩一般,带有两分商量的语气在内。客气得令封锦岫浑身不自在。
她将兜里的小鱼匀了一半与他,推辞道:“阿娘已经做好晚饭,岫儿就不去了。先生既然顺路,带些稻苗鱼给婶婶就好。”
她当然记得婶婶亦是姓祁,从前是介怀她家与大伯家家业悬殊,不太爱串门。如今是单纯为了这个姓氏,恨不得躲得远远地,自然也不肯去了。
祁令洹脸上似有两分失落。最后仍是大方笑着,将衣裳留给了她,送她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面茫然):我有那么可怕吗?
第9章 恐吓
山县边的孩子自小是从泥巴地里长大的,封锦岫即便把自己弄得如同个泥娃娃的样子,在县里乡亲看来,也实在见怪不怪。
封锦岫自然不敢让祁令洹送回家。不到桥头铺子就分了道,一个人兜着十多条小肥鱼,下意识地将脸蹭干净。以免叫人看见了笑话。
这个时辰点,原本是不再有人外出闲荡的。
曲江对面正有一高头大马过桥,马上插一只凹齿旗帜,封锦岫从田埂出来,便知那是驿使的马,专给人送信的。
这个时辰点会是给谁家送信?
她算着日子,阿爹与阿姐这一去也有五六日了。也不知道行程走到了哪里,何时才会送家书给她与阿娘呢?
一时回到家中,心里更是闷闷。
虽说家里清闲自在是好,可少了阿姐,少了一家人坐在一块吃饭聊天儿,这日子多少是有些寡淡乏味的。
因这个念头冒出来,封锦岫自己都吓了一跳。
难道她这就被打败了?这就动摇了?这点寂寞都受不住,将来谈何保护一家人?重生一辈子,还值当不值当?
她愤愤揪着怀里的那件青灰衣赏,想到这衣裳主人方才说的话,火就不打一处出。
真是扰乱军心。
萧宝珠帮着将这些个小鱼儿喂在了水桶内。
风平浪静地净过手,果然就向封锦岫发难了:“你一个姑娘家,干什么要去田里做这种事。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不说,要是哪里刮了破皮了,还真真要出大乱子。”田畈不比屋前菜圃。水中但凡有什么虫儿蛐儿给小姑娘咬上一口,没得就害掉大半条命了。
封锦岫听萧宝珠这般义正言辞,自己都有些后怕,但实在没把握硬抗着她的数落。
于是才改口说:“这个不是我抓的,是婶婶家一个表哥帮的忙。虫子要咬也不会咬岫儿的。”
萧宝珠这倒越发气急,“那就更不对了,谁家的表哥不是好好人呢,受这个伤反正是不好的。如果是换成是佑舆,你说他听到会不会心寒?”
萧佑舆才是封锦岫的正牌表哥,比她大不了几个岁数,她肯定不会让他做这种事的。
不过萧宝珠的真正意图也不在此,无外乎今后不允许她做这种粗活儿了。
当下吃完晚饭,封锦岫就乖乖听话将那青灰衣赏搁皂角水洗了。
晾晒时,堪堪闻见那衣上若有似无的清香,又觉在哪里闻过似的,从屋里翻出上回那方汗巾对比了下,发现有那么一些相似。只可惜一条包了栀子花,一件包了小活鱼,左右是无法下断了。
~
翌日去上课时,果然瞧见祁令延的手腕上似缠着一截麻绷带。
封锦岫心想,论昨个泡在泥水里的时间,她这个半吊子是比不上人家的。
难不成真给阿娘说中了?先生被蛐蛐咬了?
封锦岫觉着别扭无比,应该幸灾乐祸的她,此刻竟然有些愧疚。真是要不得。
课间,几个小姑娘围拢到一起玩“东南西北风”的小游戏。封锦岫已错过了那个年纪,此刻倒是哪里清净喜哪里钻。
只是还未出学堂,一个鲜衣怒服的公子哥儿并四个小厮突然将她路堵了去。她抬头一看,并不认得对方,可对方却自报了名头过来。
“你就是封家的姑娘?认得我杨三爷吗?”他命人半恐半吓地将学堂其余人驱逐干净,一脚蹬开就近的书案,脾气大得不得了。
“听说我二哥的案子是你老爹给捅穿的,档案调至了京都,现在连的公文书都下来了,真是手段不小啊。”
封锦岫这才听懂,原来他是那犯事杨二郎的三弟。
也真是一个家中出来的,他父亲大人前些时日还搅锅浑水将她阿爹往下拉,如今小的又缠上她。不去找林家反来谋她封家的晦气,求心理安慰,敢情这欺软怕硬是他杨家的遗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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