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为后 (辛十三)

　　李如薏果然为他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绞着帕子，为自己方才那点龌蹉心思自责不已。

　　因道：“园子太大，一不留神就迷了路，顺着抄手走来，不想竟出了园子，可巧遇见了洹表哥，谢天谢地。弄乱了洹表哥的衣物，实在对不住了。”

　　祁令洹轻轻一哂，“先绮姑母说你打小辨识感差，果然如此了。我便命禹安送你回去，切记再不可随意乱跑。”他将那“姑母”二字落音极重，但凡李如薏有丁点儿的聪明蕙质，当明白她这表哥是在有心敲警钟了。

　　祁令洹到底是国公府上出来的人。从小到大，与李如薏生母祁先绮低头不见抬头见，姑侄之间关系和睦。

　　虽说表亲关系不在五服之内，自可婚嫁无忧。可李如薏的性子与年纪皆与祁令洹相去甚远，祁令洹的言下之意，该是只拿她当表妹看待的。如此，也是叫她明白自个儿的身份处境。

　　李如薏羞愧难当，因灰溜溜道了谢，这就随禹安一道回了那后院。

　　祁令嘉在一旁看了个热闹劲儿，这会儿对插着袖筒从外头摸回来，问道：“大哥，你的运气果真不同寻常人的，瞧这个架势，若叫那副利爪捞着个一寸一缕，可不是整条胳膊都给废了？”尤见祁令洹没眼色地盯着他，他立马打哈哈道：“趁现在还有时间，大哥赶紧地去换身衣裳呐，总不能这副模样去接两位妹妹吧？”

　　他指着祁令洹的衣袖，流露嫌弃无比的表情，也不管祁令洹今下急是不急。

　　祁令洹掐算着时间，大抵还留有空余，索性道：“你在外头招呼阵子，我去去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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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祁令洹转身刚去不久，外头打风的小厮即回来禀报，封家的两辆马车将齐齐抵达了。

　　祁令嘉“噫”了个声儿，歪头斜嘴而笑。望着大哥远去的方向，这还真真是好不凑巧。

　　一时间，两辆低调简陋的马车至到俞芳园的门前停下。脚凳落下，封林海与萧宝珠从前头下车，命人将马车上的礼盒依次抱出。

　　而后边跟着的，即是这封府上的一对双生女儿，封锦云与封锦岫。衣香鬓影，美颜盛世，俨然是这封大学士的掌上明珠，光鲜耀眼得很。

　　祁令嘉笑嘻嘻地戳在大门口，随手召了两个小厮上去帮忙。待到一应礼盒搬进了园内，封林海携家眷上前拱手含笑，祁令嘉正也下阶一步，深深鞠了躬。

　　“封伯伯好，婶婶万福。”又对两个姑娘行点头礼，“两位妹妹劳顿了。”

　　封林海顺然受了礼。因左右看看，却见祁令嘉身边再无旁人，不免心生诧异。难道侯府却也有庶子出门待客的规矩？

　　因着这一个顿诧，祁令嘉亦悻悻解释了方便，正道：“封伯伯海涵，大哥前脚还在这儿的，因着点乱摊子去处理内院的事儿了。奶奶吩咐，带您二位与妹妹们至荣宝斋小叙，内院亦备好了酒水佳肴，倒不好让您久候了，且随晚辈进来罢。”

　　为一个晚辈看穿了心思，封林海自然挂不住脸。好在祁令嘉嘴皮子讨喜，说话沾油抹蜜，却也是极衬心意的。于是众人就跟着一道入内了。

　　行走间，走马穿庭，繁花秀景。一路假山峋峻，水塘潋滟，秋日山水风光独好。光瞧那圃中彩菊多姿百样，已然窥这俞芳园为一斑，真真是钟鸣鼎食之家才有的绝顶富贵。单这一个园子，却也顶过大半个御花园了罢。

　　萧宝珠兴致极高，逮着株鲜样的花苞与叶条儿，便能寻封锦云问个所以出处。而封锦岫在后头跟着，心思却早已不在这方寸水光中了。

　　因先前一封信件的署名，她心内那点惦记早已搅成了锅乱粥。

　　今下没有见着祁令洹还好，可是进了那荣宝斋，怕再是躲也躲不掉的。

　　她心下从未有过此番惊悸，与死亡比来，更胜出了两分绝望。

　　她悄悄以绣袋捂住砰跳的心口。

　　对着那通宵达旦的一针一线，心底默默祈祷：先生啊先生，你可千万别叫岫儿失望。





第51章 识破
　　荣宝斋即落于俞芳园的南面。从北便院门径走过去，半盏茶的脚程，也将这园子大半秋色阅览殆尽。
　　
　　与铃兰的清新旷野不同，京都的秋日干燥沉闷，风亦如生锈的钝刀，红枫满园为之裁得棱角分明。颇有几分萧瑟冷艳的况味。

　　封锦岫抬头望了望这荣宝斋的所在，紫金琉璃瓦，冬暖香椒墙，一砖一瓦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高贵身份。

　　许氏。若非忠勇侯府有这许氏坐镇，将来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想是也不会落到祁令洹的头上来罢。

　　封锦岫低眉笑敛。成王败寇，怪只怪国公夫人孙氏与定远侯府有着千丝万缕般连系，否则许氏也不会为避宿嫌，将那祁令锋摒除在储君的考虑之外了。

　　婆子见祁令嘉领人过来，麻利地支使丫鬟往斋内报去，道：“封老爷来了。”

　　屋内昌平家的即将帘子打起，就见好些个女眷姑娘也纷纷立身捲礼。而许老太太系搭着丫鬟的臂膀缓缓起身，神采奕奕地瞧着这外头。一身遍地金妆花褙子并千层底，头上戴镶玉珠子的乌青抹额，发丝利落地挽个单垂高髻。眸亮肤白，外表看来仿似仅五十上下，全然一派保养得宜的模样。

　　封锦岫只匆匆扫了那处一眼，心里惧忧着怀疑的那事儿，顿时也不敢再多看。

　　一时进了荣宝斋，却听封林海在旁道：“许老太太万福，封某诳驾，叫您久等时日了。”说之，挽袖深深作揖，行了个长辈之上才有的大礼。

　　许氏年老经世，须瞧这封林海小不了祁先勇几个岁数，可外儒内干与武夫不同，也实乃难得一遇之人才。

　　旋即走上前亲搀他起身，“快别这样大的礼数，原只是一家子出来透个风，也是我老婆子贪着这点闲情罢了，若受你这一揖，我倒觉得是安置错了头绪，叫你们一家子委屈了。可再别这样，今日小聚就当纯粹消遣的，只管松快随意。”

　　老太太这番快人快语正对萧宝珠的性子，不等封林海噎个回头枪，她即做主将话揽了过去，爽朗笑道：“正是得了老太太的体谅，咱们这口子也才新署内扎住根基，至今日才来登门拜访。说出来不怕老太太见笑，先前马车上咱俩口亦是诚惶诚恐的，比不过今下惬意坦荡。听了老太太的话，我才确定咱家这位是个榆木疙瘩，全然分不清官场后院呢。”

　　这话惹得老太太一通大笑。分明吃出了这话中的味儿，却装不知情地追究萧宝珠问个清楚：“喔？我竟不知这官场后院是什么区别呢？”

　　萧宝珠喜道：“叫我看来，这官场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后院呢，正当是琴棋诗画书酒花茶。且民妇卖个嘴皮子，私有幸与老太太同屋闲聊，必然是这后院之事了。”

　　老太太赞许地点点头。出了俞芳园外，厉兵秣马勾心斗角没得如鼓掌间的预料。可在这园子内面，只要有有她老太太做主，这南风北向还皆是归她说了算。妇人自有妇人的用武之地。

　　许老太太欣赏萧宝珠是个心直口快的。立时就道：“难怪人说家有贤妻，金银满地，封二有福了。”

　　这话半虚半实，萧宝珠倒没得好客套下去。

　　而封林海轻快地连道“哪里”，谢过老太太，即将两个姑娘领上前来见人，“这是你们常念叨的许老夫人，赶紧磕头问好。”

　　身为大姑娘，封锦云首当挽着裙花上前，落落大方地唤了“老夫人好”。封锦岫紧随其后，一道请了安。这就准备行叩头大礼。

　　许老太太惯没得这样倚老为尊的习性，连将两个姑娘的小手握住，挽在了身边，“真真是两个乖巧的姑娘，跪来跪去的倒显生分了。”她两头看看，问道：“你们哪个是锦云呢？”

　　不知老太太为何有此一问，封锦云闻言拿眼神问询萧宝珠的意思。萧宝珠亦没得指示。

　　她便款款屈了屈：“回老夫人，我是锦云。”

　　老太太一心惦记着祁令洹与封锦云这事儿，原本握着封锦岫的那只手亦不由自主挪出，搭在了封锦云纤白的手背上。双手握住道：“好孩子，有阵子没见了，叫你平日多来府上走动，和我生分什么呢。”

　　这话无疑叫封锦云受宠若惊，在场的姑娘们也没见过老太太待谁亲厚如这般，纷纷揣摩起这葫芦里的药。

　　而就在此时，外头两名丫鬟正打帘入屋。一人方晴，一人秋肜。方晴往祁令萱的身边附去，跟着在耳边说了什么话，她那主子瞬间变换了道脸色，一齐往帘外望去。

　　祁令洹身边的丫鬟秋肜则禀报老太太道：“大公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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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锦岫原不在意老太太待她或亲或疏，左右不想与忠勇侯府搭上半点干系。于外人眼里是什么样，那便是什么样吧。

　　可她能感受得到，老太太的忽略也不光是空穴来风。待阿姐的好，诸如方才那样，实在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