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锦岫前一会儿还是浇过花的,屋场上仍能见着那波澜壮阔的水渍。
杨珏见状摇摇头,很是熟络的口吻对她道:“封锦岫,这样浇下去要把花闷死的。”说罢便捧起一手木灰往花根苗上填堆去,将水渍掩去一半。
别说杨珏这人,此前替封锦岫打了养鸽子的木笼子,那时便瞧得出是一把好手。如今又兼是个懂养花弄草的,封锦岫算是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这看看也便罢了。
最近学堂里的口风不怎么清闲,挑完杨珏之前的糊涂事,如今又爱将她同杨珏搭在一处,这可不是她想见到的。
过了今天,便虚岁十四,小姑娘这便到定亲的年纪,再不能和男同学厮混在一处了。
她岔开话题,便问:“你这枇杷从哪里来的呀?”
杨珏瞅瞅篮中的果子,对封锦岫笑,“山上嘛,想必是老天爷养的。”
经了这些时日,他的性子果然风趣了许多。
封锦岫因问:“你呢?在山上是已经习惯如常了吧?是不打算回你自个儿家了吗?”
却见杨珏面色瞬间暗淡下去,垂头道:“再看吧。”
一时便先将篮子放在了堂屋内。
封锦岫便有心腹诽:这杨氏父子性子也是够倔的,一个从不上山来看儿子,一个从不下山去看老爹,各谋其生,各行其道,白白是给夫子添负担呢。
见他又有心避讳,封锦岫也不再提这茬。说木笼子缺损了些,杨珏听着便立时去修修补补了。
今日原也未做预料的,封锦岫这边进屋为杨珏倒来凉茶,院外又是一人拧竹篮前来。她虚着眼皮看了仔细,衣裳明晃晃的泛着光圈儿,胸前挂一溜紫贝璎珞,不是苏蕙蕙又是谁呢。
竟然她是来看封锦岫的第二个。
苏蕙蕙推栏而进,没有瞧见地面的水渍,钏珍珠的缎花鞋很快被打湿了通透。
封锦岫站在面前瞧着她,见她今日不曾急着耍脾气,为此很是意外。
“封锦岫,看着很是有趣吗?带我去换鞋呐!”苏蕙蕙急起来便爱跺脚的毛病依然如是。
如今也是快十四的姑娘了吧,外表虽是光鲜亮丽的,内心却也似个天真的丫头。
封锦岫故作维诺地将她牵过,往内屋带去,说:“我的苏小姐,您可要再仔细一点儿,这不小心崴了脚,我这寒门陋舍可是没有伤痛膏的。”一时,打起青底白碎花的帘子便入屋。
苏蕙蕙自然是呆不惯这逼仄的房屋,将篮子丢在黄柏二屉桌子上,摘靠窗边的杌子坐下喘气。
封锦岫掏来一双崭新黄花布底鞋,搁在苏蕙蕙脚丫下命其穿上。苏蕙蕙探究地拱拱脚,觉得很是舒服,脸上登时笑开了花儿。
“封锦岫,不得不说你娘亲手可真巧。”
经了上次那件事,苏蕙蕙对封锦岫似乎客气了很多。也不知事后是何等光景,想必是很顺她的心意罢。
封锦岫将之前临摹的字帖收起来,好整以暇地坐下,道:“你如今也学会拐弯抹角了,有话便直说。”
苏蕙蕙嘟了嘟嘴,不屑陈词道:“不管你是无心也好,有意也罢,上次你所说四格六法的事我告诉我爹了。近来郡里欲修山路,我爹爹揽下了大半的工事活儿,上面也瞧出我爹爹的能力,奏疏至京了。所以赏了这些个杨梅,我摘些来给你尝尝,毕竟么,也是你提醒了我。”
她说得煞有其事,封锦岫只管淡淡道:“谢谢了,还有别的事?”
苏蕙蕙面色微僵,渐渐便红了一片,“封锦岫,你是看中杨珏了吗?”她倒是开门见山,毫不在意杨珏正在外头干活呢。
封锦岫一顿,近来最是怕这个闲言碎语,立刻回道:“苏蕙蕙,你怎么也学人说风道雨的,别人不知情,难道你不知道前些时日发生过的事?纵使我有那天大的心思和杨珏在一处,他那老爹可会放过我?真是不当有此一问。”
论杨举人家中那点破事,封锦岫自问还没那般鬼斧神工修愈裂痕。只是想着与杨珏泛泛之交便可,再往深里言说,情感不足量,理智也不允许。
苏蕙蕙自然只是下车作威别有所指的,而封锦岫矢口否认,她也便不值含糊了。
突然站起身道:“封锦岫,不管你之前同那呆子说过什么,也不管你还作有什样的心思,我今日是来同你和解的,同时也是来知会你的。明日,我便会让父亲去姨妈家提亲,以后你可就不能再反悔或见异思迁了。”
封锦岫终于是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了,原来苏蕙蕙要主动去方绶湳家提亲?
这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一时苏蕙蕙被她瞧得脸红,又跺脚道:“你听着就成了,我也不是来得你首肯的。”说罢,这小姑娘便红着脸跑了出去。
珍珠的缎花鞋子落在了封锦岫屋中,那双布底的倒是被她穿走了。
封锦岫追出去时,人早已不见踪迹。而杨珏那里竟然一直站在堂屋门口的,凉茶未喝两口,脸上浑然怅惘失落的表情,灰沉无色,更是像招受了打击的模样。
封锦岫一愣,莫不是方才她说的话为杨珏听去了?
杨珏也是个极知趣的,半响怔愣后才断续开口:“封锦岫,我只请了半日的假……如今无事,我……便回山房了。”
封锦岫蓦然觉得些许对不住,然看着他三魂丢了七魄似地离开去,也仍未说个什么。
毕竟有些事,是他父亲挑了这个头,而解铃人并不是杨珏。
~
一时至夜深,同萧宝珠好好庆祝了番,夜里照时上塌就寝。
然而在此之前她却是想起了“小七”,亦未知是否自己多心了,总以为“小七”还能活着飞回简直满满阴谋。是以重新将“小七”抱进书房内,从铜片的小筒摘出纸条儿,摊开来一查究竟。
这一查却不曾想,很是叫人意外!
纸上赫然撰写三个飘若浮云的墨字,道:“小岫儿?”
封锦岫一呆,那个叫祁令延的山房先生立刻从脑海复苏,隽清笑容扑面而来:一时揪住她受伤的小手,一时站在田埂上看她出糗。霁月清风的样子,如今竟然还一笔一划清晰得很呢。
不仅如此,忌惮、愧疚、挣扎、疲惫种种复杂的心态瞬间糅杂在一处,封锦岫简直整个人都懵了。
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这真的是先生吗?
“小七”为何如此凑巧会飞到先生手上呢?
先生又为何知道飞奴的主人是她?
因了这种种的疑问,封锦岫毫不犹豫抓起笔杆,扭扭捏捏写了俩字予以探询。
然而等飞奴飞出去了两天之后她才幡然醒悟,她简直是蠢到家了。为何要偏写“先生”二字,这不正默认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且还半怪半疑着对方,干什么这么蠢笨地自报家门呢?
不过她这一会儿却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不到一个月,铺天盖地的飞奴纷纷飞到她家。
无外乎:“怎么没有练字了”“字要日日抓紧练习”“论语上到哪一节了”“有没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可以写在讲义上问夫子……”
封锦岫抱着小脑袋,完了完了……
第18章 生病
起初,封锦岫简直不敢提笔回信。然而不知先生哪里来的这般神通,竟然请动了荀夫子亲问功课。
封锦岫再想装傻充愣,似乎颇不为尊师重道了。事后在荀夫子那里装模作样发奋勤学,这团乱缠线才终于重理清楚。
后来她才从大婶婶那里知道,原来先生是领了车驾清吏司的职务,全朝的马政及驿传等事务皆归他打理,所以神通广大,弄来这些飞奴与书信就轻而易举。
祁先敏还是很欣慰,毕竟她也是从忠勇侯府出嫁而来,自己的侄儿年纪轻轻已掌兵部两司事务,他日侯府后继有人更上一层楼,她也与有荣焉。
因瞧封锦岫一张水灵小脸颇有色暗,没有将此事连系在一处,便是心疼地问道:“岫儿,你母亲也同我说了,明日是要回奉节看你姥姥的,这些日子你母亲不在家,就过来婶婶这里和琇儿一块睡。反正她爹爹也是不在家的,等你母亲回来了再回去不迟,你年纪小,一个人收拾不来,生病了就不好。”
封锦岫哪里是为这事而抑郁呢。
不过祁先敏也说得没错,萧宝珠是要出远门的,她一人在家,吃穿住行当真周转不来。
然而她是放心不下阿娘的,这会儿也不急着应下。
“婶婶,岫儿回去与阿娘商议商议,最后倘若料理不来,再到您家里叨扰可好。”
祁先敏见她越发同自己亲近,说话做事又甚是周全,自然十分欢喜。
因想着她也十三的年纪了,也是到时候替她仔细物色个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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