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为后 (辛十三)

　　祁先玢乃当年祁老国公三房的庶出，分家分得早，如今与祁国公府已经不多走动，但彼此之间尚有些帮衬。祁先玢是庶房的长女，嫁于孙氏之后，来往便更少，只有祁先敏未出嫁前与她多交往罢了。

　　也就是说，他的首行便是选了一个素不亲络的姑母家。

　　这倒真是奇了。

　　祁令洹今日的到来实在蓬荜生辉，祁先玢老早吩咐后厨备了全宴。
　　
　　家中人虽不多，但能上台面的都被祁先玢请来，陪客吃酒。

　　她那一双儿女很是聪慧，少爷唤孙蔚皋，姑娘唤孙蔚熙。皆是十岁不到，在府中读书，延请的西席正是封林海。

　　封林海也被祁先玢请来与客人见过面的。当时便只觉祁令洹龙潜凤采，轻年之中很是出挑，是以多看了其一眼。

　　祁令洹客气地还礼，面带笑谦，对其亦有两分不同。
　　
　　心中实际腹诽道：“这便是小岫儿的父亲了。”

　　想来“因缘际会”这四个字，历来是奇妙不已。

　　一时旁人退下，用完晚饭。

　　在花厅与祁先玢说了会话，兼考了表弟表妹们一些学问。祁令洹见他各个争抢回答，诗书典籍倒背如流，一时便觉封林海为师颇有章法，极为仰敬。

　　~

　　少时宴散，侯府上差禹安驱车来接公子回府。

　　孙蔚熙彼时夜深困觉，趴在祁先玢身上呼呼酣睡，祁令洹见着便不待相送，连先道了别。

　　一时上路，马车走得极平稳。禹安捋着缰绳，见车帷内的祁令洹面色驼红，便知他是喝过酒的。
　　
　　悄声提醒道：“老太太想是预料到的，才命小的来接爷，然而老太太又是不喜的，指不定回去仍挨教。”

　　禹安是他的贴身随从，他说的话祁令洹自然是要考量的。马车驶了才两圈，祁令洹便命之停下，说是醒醒酒再走。

　　夜已静，人唯俩。禹安收了鞭子，反归无事，便同祁令洹聊叨起来。

　　“爷可见过那双生子，可真如传说中的那般一模一样？”他是听祁令洹说起多次的，自然以为他今日来这府上，必是为了一瞧真假。

　　祁令洹自然是一早就知封锦云住于孙府，方才在庭院又特意打过照面，真假俱已了然于心。
　　
　　不过他今日并非在意这个，反而单纯是为了看看与小岫儿相象的样子。是以别有意味道：“不一样的，模样且还有诸多不同，那气度更是相差甚远。”

　　禹安便道：“那么想必是姐姐要大方的，能在孙大人府上住下来，那也是不一般呢。”

　　这个他倒是说得没错，封锦云其模样的确要端庄达理许多。然而在他心里，小岫儿却也不亚于其姐。遂有心辩护道：“倒也不是，各有千秋出彩。”

　　禹安自己不曾见过，听自家主子将那铃兰的小丫头描得天花乱坠，实际又想着改日定要见上一见。

　　不时，孙府的石狮后头有什么物件撞上了院墙，“噗啦”一声，扎进草里面挣出一连串动静。目下夜深人静的，委实有些突兀。祁令洹冷静瞅着禹安，“去看看。”

　　禹安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从小练拳，捉贼拿奸不在话下。

　　三两下跑去将那草中的东西捡起，乐呵呵地将它拧了回来，呈给祁令洹去看，“爷，是只飞奴。”

　　祁令洹却见禹安笑得不同寻常，接过去一瞧，见是一只憨头憨脑的信天白鸽。细长的脖颈上兼圈着一根丝带，上绣“小七”两字。便同样粲然一笑，“这是谁家的小七？”

　　禹安便猜：“那必然是孙夫人家的了……不过孙夫人不识字，少爷姑娘也只是读书，还不曾拿笔。往来与郎中大人又有官家驿使递书信，是用不着这些小东西的。时间是一回事，鸽儿不小心飞走了，没得这样闲着玩的。”

　　祁令洹摸摸小七的头，忽然明白了什么。竟不由分说吩咐禹安将它带回府。

　　一时回到府中，禹安先将飞奴送回了玉岚居，而后随祁令洹一道去给老太太回话。然而徐氏已伏侍老太太定省，贴身丫鬟又说：“老太太睡前留话说明日再见大公子”。于是二人便又先行告安了。

　　回了玉岚居，祁令洹自将心思惦记在那只“小七”上。如禹安所说，这孙大人府上断是用不到这样细巧费事儿，是以这孙府上下需要用到飞奴的，只怕唯封氏父女。

　　这么一来，这只鸽子一旦放飞，将会飞去的地方想必便是封父的老家，铃兰。

　　原来是小岫儿绣的字，这只是“小七”，那是不是还有一只“小八”呢？

　　祁令洹展颜遐想着，不时将那白鸽腿上铜片裹住的纸条抽了出来。
　　
　　意料之内，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工整清爽，确是小岫儿常练的字迹。认真的样子，便是隔了薄薄一张明纸亦能感受到。　

　　祁令洹半红的唇角微微上扬，顽心偶生，当下便提笔写下三个字：

　　“小岫儿？”

　　卷在铜片里，半月之后放飞。

　　事实上他并不抱有过大的希望。
　　
　　飞奴虽聪明，然此去铃兰毕竟八百余里，很难说不会横生意外。只是明知是如此，祁令洹这几日却仍心神紊乱，或后悔不明就里如此推断，抑或觉得他本不该将“小七”抱回府，平生给自个儿添乱。

　　结果过了十来日，那只叫“小七”的飞奴竟准确无误地飞回来了。

　　兼带回一张字条儿，是小岫儿的手笔，歪扭地写着俩字：“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oh ! no~
——
名字神马纯属巧合，如有雷同，万勿自行代入。





第17章 生辰
　　封锦云多是半月寄一封家信。

　　“小八”已经飞回铃兰多时，“小七”却已经不见踪跡。

　　因时间已过去三/四月，封锦云的信中渐也不再赘述京都之琐碎，而更是依封锦岫之交代，时刻留心他父女身边任何显赫贵人。

　　这次，封锦云在信中写了平安无恙之字外，另写了一行：“与忠勇侯府大公子有一面之缘”。再无下文。

　　忠勇侯府大公子便是祁令洹。

　　封锦岫反复核对着这上头的几个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这句话，真是何其相似。

　　虽然重生以来险些忘了，然而她毕竟还记得。
　　
　　昔日封家落败之时，全家被驱至郊外的破旧城隍庙里苟延残喘，失势便矣，又受肖小鼠辈投井落石，将封林海包庇杨举人的“勾当”捅穿。皇宫懿旨一道随之下达，诸罪并罚，封氏全家锒铛入狱，秋后问斩。

　　那时她走在全家人之前，不知道事后父母究竟如何收场的。可她知道阿姐是平安无恙活了下来，仅仅因为新皇怜悯，特昭曰：“与封氏大小姐有一面之缘，特以量刑。”免了她阿姐的死罪，改判流放。

　　她一直不明白阿姐究竟是如何见过祁令洹，更不知道祁令洹当初是抱着怎样一个心境选择救了阿姐。
　　
　　可这辈子她终于是悟了，不管这辈子运数是怎样变幻，她阿姐还是与那个人见了面的。

　　一面之缘，换回一条命。

　　封锦岫真不知这该是庆幸还是懊恼。

　　莫非这命运就从来没有改过？

　　~

　　封锦岫随而连续消弭了好些时日。
　　
　　本以为是已经迷路了的“小七”，半月之后，竟又突然自己飞了回来。封锦岫粗粗打起精神，将它抓进笼子里。

　　“小七”是几个“兄弟”里面长得最清瘦的一只，个子矮，年纪小，通常是有延迟差事的懒散习惯。
　　
　　不过这次回来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便是“小九”已在铃兰京都之间来回飞过两趟。是以“小七”这趟实不能叫作“飞回”，反而更像是被人“软禁缓释”了。

　　她抱着“小七”掂了下个头，明显是结实了一大圈儿的。
　　
　　羽毛油光水滑，眼神更为隼利，很是威风。

　　所以封锦岫更加确信，这根本就是有人反客为主，拿她的“小七”耀武扬威来了。

　　不过今日她实在不宜动气。
　　
　　今日是她十三岁的生辰，阿娘特意带她去春元寺上过头香的，这么要紧的日子，为这么件事情搅乱心情实在不值当。

　　逢杨珏从院外过来，封锦岫三两下将“小七”塞回笼中，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杨珏亦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知封锦岫今日休假在家，便也从山房告假，提一篮子青枇杷来封家看望她。

　　换在以往，应是封家的邻舍方绶湳来为封锦岫庆生的。
　　
　　只是经了上回那件事，方绶湳不敢与封锦岫走得太近，免招她嫌弃。而萧宝珠又去县中买菜不在，青天白日的，除了几只鸽子陪封锦岫消磨时间外，倒是一个人都没有。

　　能特意从山房请假来看她的，没想会是杨珏。

　　院前的紫红翠菊已花开两朵儿，跌伏在青石铺成的门垛边，很是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