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珏此前稍有嚣张,而近来又是抑郁了这些阵子,封锦岫原是不知他性子如何。
却听他慷慨激昂地说了这大段,纵使不是个平易近人的,却也应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一时感慨良多。
然而他哪句不好提哪句,偏偏封锦岫对先生是既有成见又有歉意的,如今知道是他在背后调办了这些周全的事,只抱憾自己不能将心态再放平常些。因每每听见这些个话,她心里便会浮出个人影,与另一个她争吵:“没心没肝的小东西!”
很不是滋味。
第14章 来信
今日的方绶湳颇有些个无精打采。
封锦岫心想,大约是昨日劳累过度的缘故,而她又是个知恩图报的,全因方绶湳的引荐安排,才得以为娘亲分担些用度。如此,哪有不感动的道理?
课间,苏蕙蕙突然找了过来,却不是去揪方绶湳。而对她丢来个古怪的眼神,唤她外头说话。
封锦岫理了理衣裙,因而跟过去花廊见她,上下打量了她目下的气色,发现也是较往日憔悴些的模样。
因不解问:“苏蕙蕙,你找我又有何事?”
上回便是苏蕙蕙好找一通麻烦,今日又不知是耍什么小心思。
苏蕙蕙分明是听见了,却只顾咬着泛白的下唇皮,矫揉造作地戳在原地。
封锦岫疑惑地瞧着她,却见她愈加忸怩。
“封锦岫,你近来是在苏姨妈家做工的吧?”苏姨妈便是方绶湳的母亲,与苏蕙蕙的同姓,二人乃表姪关系。
封锦岫听她这般一问,大概想到是同方绶湳有关的,便有所准备。
平气回道:“是啊,做工拿钱,苏小姐连这也过问?”
一时苏蕙蕙绞着衣襟上的流苏缎带,口吻颇强势:“你这娇小姐的身子,是做工的料吗?是不是我表哥在一旁帮着你的?”她话又不曾说满,想来也仅凭猜测而已。
封锦岫这时便想到先前的疑惑,这苏家大小姐上辈子究竟是因何同她杠上的呢?
且说从前她同苏蕙蕙的性子不相上下,然今下又是多了两分玲珑心,瞧着她那焦急又郁愤的小脸蛋,她如何看不明白?
这苏小姐是心属她的表哥方绶湳啊。
这俩人一个腼腆安静,另一个嚣张跋扈。
尤其是苏蕙蕙,怎么看来都像是心比天高,凡夫入不得眼的一类,谁曾想竟是看对了方绶湳的眼,饶是上辈子的封锦岫有三颗脑袋,只怕是怎么都想不到这点吧。
心里想到,却是觉得能打趣苏蕙蕙一番,“苏蕙蕙,你不妨还是说对了的,我又不懂那采茶,自然是方同学手把手教我的。且我又粗笨,打翻了那新叶,也是方同学替我捯饬干净的呢。”
苏蕙蕙的脸色这便不好看了,“你怎么这般毛手毛脚的,新叶若弄脏,哪有法子弄干净呀?封锦岫,你不会采茶便去找别人家学,干什么揪住方绶湳不放。他人是有些呆呆的,待你是有几分好。可你以前不也说你们是同窗而已,自作同窗相处的就好了,现在为什么又要叫他去范傻呢。”
苏蕙蕙话至此,也箍不住那女儿家的矜持,将意思坦白道:“你若不喜欢那呆子,就不要给他幻想了成不成,他是个一根筋的,到头来被你戏弄了,那他该怎么办?”
封锦岫着实没想到苏蕙蕙会突然跟她说出这些。她面颊噪红的,眼里包着两滴水花儿。说完那番话后,她险些哭了出来,那据理力争的劲儿足以叫诸多姑娘家羞愧万分。
一时封锦岫平静下来,将将想到上辈子苏蕙蕙的不得已下嫁,红颜苦命。
如果那时候知道这姑娘虽霸道却极坚强,断然不会再讥笑她半分的。
封锦岫是头一次见识苏蕙蕙的真性情,此一刻,却是觉得她比过了自己。
“苏蕙蕙,好样儿的。”
她不愠不怒丢下这样一句话,旋即转身离去。
苏蕙蕙站在花架下,金豆子立时滚了下来,憋屈地直跺脚。
~
因白日和杨珏把话说开,再见他时封锦岫已不是往昔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仍然是送她下山,只是今日封锦岫却同他走在一处,颇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味。
学生们见此一幕,纷纷匪夷所思,各自腹诽那前几日发生的事,莫不是谣言罢?
方绶湳为夫子整理书阁来迟,一路追随下山,好容易在山麓下将二人赶上。
二话不说,将杨珏隔开一旁,对封锦岫道:“岫儿,你和他在一起做什么,他是没有安好心的。”
杨珏两颊肌肉动了动,却没说个什么。
封锦岫谙知其中无奈,错开方绶湳的视线,对杨珏亦回道:“杨珏,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回山房吧,我与方绶湳还有事做的。”
杨珏听闻,探究的目光落在方绶湳身上扫了一通,随后也便极知趣的先行离开。
方绶湳对他方才那神情很是不解,但所幸是松泛下来,左右去瞧封锦岫可有受伤不曾。
封锦岫自然叹他草木皆兵,随而一并往回走。
却见桥头铺子便在前方。
方绶湳当下兴致高涨,自动请缨道:“岫儿,我去帮你领牌子。”封锦岫近来是作定要在他家做工的,方才听她回绝杨珏,他便以为封锦岫指的是这件事。
谁料封锦岫唤住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纹“方”字的钱袋子,顺手便塞了过去。
这袋子沉甸甸,里头足有三十枚铜板,是寻常采茶姑娘的两倍之多。这个数目本不该封锦岫这个新人得的,且方绶湳方家少爷的身份摆在这里,封锦岫自然能猜到是他的意思。
只是,若非苏蕙蕙的提醒,她才知道昨日采来的茶叶是半个子儿都不值的。
茶叶是被糟蹋了,方家没有令她赔偿便是万幸,没有道理让方绶湳为她做这个人情。
“岫儿,你这是做什么呢,这是你的工钱啊。”方绶湳不知其意,仍想将袋子塞回去。
封锦岫因而侧身避过,摇头道:“方绶湳,我听说风车是扬谷穗用的,你不妨告诉我,这葱嫩的茶叶究竟要如何才能塞进风车里头?”
方绶湳便才听懂她的意思,憨憨笑道:“难道岫儿你知道啦?其实也没有大要紧的,用簸子筛一筛,一晚上就摘出来了,这个工钱还是你应得的。”
封锦岫脉不然笑哂,忽然觉得苏蕙蕙说得没错,方绶湳果然是个呆子,承她一点点希望,便净做些糊涂事。
眼下是一个晚上,他日若又是无数个晚上,那她封锦岫又算个怎么回事。
红颜祸水吗?
其实封锦岫由有些自嘲,人与人的相处,若欲长久,必是讲究对等的。
方绶湳对她的好足抵百倍于她,可她却从不曾有把握能相还一分。若其人是个宿命冤家,她大可好生受着这番情,问心无愧。可方绶湳又是个一等一的好人,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白白消耗他的情感。
所以感情这回事终究是不理智的。
拿那些条条框框衡量一人值不值得托付终身,想来也是没有那么喜欢吧。
她抿抿嘴唇,将这心思和盘托出,道:“方绶湳,有时你觉得是我应得的,实际上我却觉得愧不敢当。人身在其中,是以不知不查也挺正常,说这些或许你不明白,但苏蕙蕙在旁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不妨去听听她的想法罢。”
方绶湳摸不着这话的头脑,更不知她何以要突然提到苏蕙蕙。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生根发芽,一端是在封锦岫的疑问,一端连在苏蕙蕙的解答。
这二人素来不和,这中间又有什么曲折?
方绶湳似懂非懂,对着那双天真又清疏的眸子,声音不由自主压低下去,“岫儿,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当然是不一样了。
封锦岫笑靥如花,当下也不再多说。辞了方家的工,而后一身轻松地回家。
~
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封锦岫与萧宝珠终于等来了京都的信。
且送信的驿使洪大人办事极妥帖,知封家如今是一妇人一丫头的,便亲自将信送至了门舍。
封锦岫时下休假在家,与萧宝珠学些个串珠走线的手工活儿。听外边马啸蹄跳,立时便出去看了情况。
县中大都是认得洪兴宝的,知他是驿站传书送信的人,凡邻里见到,必是眉开眼笑待之。封锦岫也不例外,开心叫道:“洪叔叔!”她异常兴奋,猜到这是阿爹送信回来了。
洪兴宝见到这封家的小闺女,粉妆玉琢,颇有灵气,面上自也带十分笑容,连连应声儿。
封锦岫迫不及待要撕开信件来看。
却见洪叔叔手上另拧一只罩青布的木笼子,放往她家屋前台矶上。封锦岫便哒哒跟过去,好奇地探问:“洪叔叔,这也是阿爹寄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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