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府中笏牙满床,论到钱财,向来是微乎奇微的问题。
便也没得几句顶撞,轻松答曰:“花光了。”语调极其轻浮。
祁令洹知他素来言行不搭,听此荒诞言辞,不由粲然一笑,“看在你是将银子花给了琇儿,今次就罢了。你年纪亦不小,须知十两银子足管一个普通人家半年之口粮的,往后即使手中有余钱,也切不可养成无度挥霍的习惯,奶奶三番叮嘱,你可要记牢了。”
祁令嘉见他既知其中因由,反而越说带劲,“琇儿这丫头我瞧着机灵,作个小跟班挺好的。不过是买了几身漂亮衣裳给她,回头和奶奶如实讲了,又能怎么说呢。”
祁令洹道:“封姨父家的哥儿都是好的,只是你没那个耐心,若是见过另一个岫儿,只怕就没有这般趾高气扬了。”
“还有一个琇儿?”
祁令嘉颇有兴致,只是瞧着他大哥脸色竟一瞬柔软下来,一时倒觉这个反应要比那“琇儿”有趣。
“是那个双生子家的?”祁令嘉越发好奇。
祁令洹平展笑颜,慢条斯理答道:“是了,就是举荐到先玢姑母府上的西席。你我回到京都,还当去那府上打过照面。”祁先玢府上亦是都转盐运使的府邸,主人家姓孙。
祁令嘉既不喜这些来往应酬,又对孙氏各门各系均无好感,一时不想再说话。
~
萧宝珠那里,得封宅里的小厮传了口信。夜入两分,果然见人将封锦岫送了回来。
一时上去谢过封家的家丁,将封锦岫带进了屋。
封锦岫原本是有话要同萧宝珠说的。然萧宝珠面显忧虑,抢在她之前,便又将话打断了。
“岫儿,你姥姥托人带了信来,说是身子有些个不好。”
萧宝珠面色消沉,也不知何以要对女儿说这些。或许因本身处儿女位置的,面对母亲病老体衰,牵挂大过面子。
其实封锦岫一直以为,阿娘是个极能干,且万难不怯的良母贤妻。
娘家虽不显耀,但自加入铃兰与封林海为妻,一肩挑起半边天,这是许多娇气阔太太所不能比的。
封锦岫不知该如何安慰此时的母亲,拉着她的布裙道:“阿娘,岫儿也好些阵子没有见过姥姥了,不如找了时间,咱们一起去看望她老人家?”
萧宝珠亦是这么想的,只不过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想去看望一趟亦是不简单。遂道:“等月底结了工钱,阿娘再谋和着带你去。”
如此一说,封锦岫便知道阿娘亦有为难处。心里因盘复着,得想法子为家里纳些收入才好。
只是,换了从前家道中落,仍可典当几副银镯子度日。
如今她身上最值钱的,恐怕也只有那身包过小鱼儿的衣裳了罢。
~
翌日上学,却见荀夫子又回到山房执教。
祁令延离开山房后,许多散漫学生没得官与民的约束,又似从前那般旷课缺席。
私塾的规矩向来是极为宽松的,能来山房念书,凡事得依荀夫子的教条。若不来,无非月底划个缺勤,交呈当事人府上,丢给他们自个儿家里去捯饬教骂罢了。
来学堂里边认真读书的,一直是那二十来名学生。封锦岫初入学时见过,如今一个不少,却又多了一个。
学堂最后边,正是坐着个穿深蓝色素面直裰的少爷公子,打仔细里一瞧,却正是那日过来滋事的杨珏。
双目微垂,正愣愣盯着案上的书本子。
封锦岫昨日还去那秋禅观找过杨珏,却不想他竟入学堂读书了?
方绶湳倒是极热心的,瞧着封锦岫寻人四下打听,课后便将过程一五一十告知了。
说那杨珏前日里似乎与家中大闹过一场,一时去秋禅观落了香火,如何都不肯出观。恰恰是荀夫子去寻清禾道长品茗对棋,如此才将他劝说妥帖,一并带回山房来的。
至于那杨家,说杨珏是不打算再回了的。
食宿皆在荀夫子这里,往后学堂藏书阁和院子就由他来料理,算是以需应求。
其实这话不管如何听来,荀夫子必定是在这中间作了好人的。
虽然凑巧得些许离谱,不过以他的名望,收杨珏做学生留于山房,杨家自也没有什么可闹腾。双方皆能踏实,总归是最妥当的法子。
一时间,封锦岫对荀夫子另有崇敬。
然而她听完这些,本还没心生他想,方绶湳却突然打抱不平,说道:“这秋禅山房素来收德才兼备的学生,荀夫子也不知是如何作想的,将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纨绔公子收来,将来,就怕会辱没山房的名声了。”
封锦岫大惊:“你这话从哪里听来的,如何知道杨珏的为人?”
方绶湳挠挠脑袋,格外小心回道:“因蕙表妹已经把那日的事说给学堂听了,眼下,大家都知道杨珏是个什么人的。这件事,还是多亏了蕙表妹出手相救,幸而岫儿你也无恙。”
封锦岫这才恍然,以苏蕙蕙那个傲慢的性子,将此事公布于众必然是情理之中。不为打压杨珏一筹,光是为了替她自己涨面子,她就该将那过程绘述得凶险万分。
其实,又并不是他们臆想得那个样子。
封锦岫回头望去杨珏,见他的视线正蜻蜓点水地停在自个儿身上,登时吃惊地将目光收回。
这下,他大约是会记恨住她了。
因有杨珏来山房做了同窗,这日放学,学生们都各自飞奔而回,只管像躲邪神一般躲他。
封锦岫却觉心中压了块大石头,说高兴不是,说解恨亦不是。
依旧是同封锦高一道下学,二人走在山路上,方绶湳从后跟来与二人打了招呼。后者明显有分忸怩,对封锦岫憨憨说话时,情绪中又有两分担忧,“岫儿,总归咱们顺路,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吧?”
这还是方绶湳头次这般主动,明知封锦岫历来都有刻意躲避他的嫌隙,如今竟还当着封锦高的面下说出话来,封锦岫不知他是何意。
因问:“为何需要你送呢?”
方绶湳被封锦岫问得脸涨红,不经意指后边道:“杨珏那个家伙心怀不轨,他竟是一路跟着你的,这又哪里放心呢?”
封锦高不明所以,果然回头看了眼,见那新生杨珏确然是走在他们后头的。便问:“杨三郎亦是要回家的,同走这条山路并不稀奇,为何是这样说?”
封锦高其实并不知昨日之事,封锦岫也不打算让多一人知晓。遂对封锦高道了别,“大堂哥说得是,然而岫儿确实有事要找方绶湳的,如此岫儿先与他去了,咱们明日学堂再见吧。”
封锦高也道好,说今日有幽事要走动,叮嘱封锦岫改日去他家同琇儿顽。
一时和方绶湳沿路回家。封锦岫不时偷觑后头,那杨珏竟保持着五丈之远的距离,一路跟下了山。
既不曾离去,亦不曾来打过招呼,封锦岫对此更是疑惑不解。
却说二人到了桥头的方家铺子,杨珏仿似也不知何时离去了。
铺子档口正是放着一簸子新茶叶片,封锦岫便想起这方绶湳家中和堂哥家一样,原也是做茶叶生意的。
只是零零碎碎放了这些在档口,又显得这光景太过清淡。因问:“今年茶叶收成不好吗?谷雨快到了,怎么你家中竟然只采了这么些茶叶?”莫不是今岁年成不好罢?
这番说到方绶湳熟识的行当,却见他立时眉飞色舞起来,答道:“明前已经采过一遍了,雨前新茶也是要急着出市的。然而山里气候一直不大好,一直下着雨呢,才赶着天晴下茶园摘了这些。然而家家都是要采的,人手一时不足,余的都还在茶树上,来不及摘呢。”
说到人手不足,封锦岫却是灵光突现,心中偶生惦记。
因撇开面子小声咕哝:“方绶湳,你可听过小姑娘的手是最适合采茶的。若是我来与你帮忙,你付给我工钱,怎么样?”
方绶湳瞪大双眼瞧着她,顿时结结巴巴说不上话来。
其实自封林海北上后,他一直有心周济封家母子来的,然又知小岫儿的脾性,素来不爱低头求人,故而一直不敢开口呢。
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岫儿采什么茶,只要她能接受他这番好意,无论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第13章 采茶
封锦岫当年喝过的名茶不在数少,然采茶还是第一次。
放学过后,仍是同方绶湳一道回家。杨珏照旧跟在后头,也是到了方家的桥头铺子,便就不再见他踪迹。
方绶湳自当如防洪水猛兽一般防着那人。封锦岫心里吃不准,倒觉得表不同里,也许杨珏只是有什么话想同她说而已。
是日,采茶的姑娘们每人分一只小竹篓,各自拧在手上,不时便上山开工了。
封锦岫是到得晚些,于管事的方奶奶家处记了牌子,同样也领一只小茶篓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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