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得出神,屈原笑道:“给你买了做首饰匣可好?”
莫愁脸一红,屈原对画者笑道:“请为我们挑一精细木匣,玄色为底,画以赤凤、花草,描以银漆。”
那人笑道:“好,公子细致,姑娘好福气。”
莫愁脸又赤红,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暴烈的马蹄声。屈原回身一看,一瞬间惊得失语——父亲竟带着一众军士策马挥鞭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屈伯庸已停在屈原几步之外,恨恨看他一眼,对众军士一挥手道:“拿下!”
不待屈原回神,两位军士已将他一把按住,不由分说扔上屈伯庸的马背。
“你们是何人?”莫愁惊骇大叫。却见那为首之人大吼一声:“带走!”几名军士飞身上马,手起扬鞭,挟着屈原绝尘而去。
“屈原——”眼见得他被生生劫走,莫愁心急如焚,从路边商贩手中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借你的马一用!乙儿,你先回家!”
说罢一路疾驰而去。
屈原被横放在屈伯庸的马上,拼力挣扎。屈伯庸劈手一掌道:“勿躁!”不想这一掌打得用力,屈原身子一晃,竟从马上摔了下去,摔进路边灌木丛中,手臂撞上石块,鲜血直流。
马蹄声疾响,只见一阵尘土间,莫愁挥鞭驰来。见是刚刚光天化日之下劫走屈原之人,想起近日种种,恐屈原被恶人加害,遂失了心神,挥起马鞭向屈伯庸抽去。
屈伯庸一偏身避开,莫愁又一鞭抽来。屈伯庸举剑挡了她数招,三番五次之后,莫愁竟无停手之意。屈伯庸耐性耗尽,只冷冷低声道:“真不知抬举!”随即一把将剑抽出。一阵寒光闪过,莫愁一凛,还未来得及闪身,剑锋已向自己的咽喉逼来。
正在这命悬一线之际,屈原挣扎着从灌木丛中起身,用尽力气嘶声大喊道:“住手——”
屈伯庸一愣,剑尖在离莫愁脖子一寸的地方停下了。
“你可好着?”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屈伯庸眉头紧锁,将剑收回鞘中,向屈原冷冷道:“她是谁?”
“她是……我权县的朋友!”屈原尴尬道。
莫愁不明所以,但看这人仍是怒不可遏,便挡过屈原道:“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县尹!”
屈伯庸怒斥道:“父亲带儿子回家,竟需你过问?”
莫愁惊得失语,看向屈原,他只得窘道:“正是家父。”
莫愁大窘,一时语塞,正欲施礼致歉,却见屈伯庸已愤然转身而去,只沉沉吼一声:“竖子速与我回家!”
屈原眉头一紧,轻声对莫愁说:“见到你便好,我先回去,不要担心。”说罢,屈原飞身上马,看向她的眼神里尽是眷恋,却只得拍马而去。
屈家祠堂,屈由早已跪在一边。屈伯庸推屈原进来,大喝道:
“竖子!跪下!”
屈原直直跪下,心中大惑,又是何事触怒父亲,以至于在闹市生生将他劫回?招远之死于屈由如过眼云烟,于他不过是用不同的方式结了桩官司,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恶棍之死竟惊动朝堂。所以当父亲愤然让他们对祖宗自陈恶事时,屈原诧异道:
“莫非是因我不答应和昭家的婚事?”
“混账!”屈伯庸一掌劈去。屈由看得心中一惊,急叫道:“父亲,人是我杀的,和原无关啊!”
屈原恍然,却更不解道:“爹,我们杀的是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恶棍,如何是错?”
屈伯庸怒极,又一掌劈来:“愚蠢至此,闯了大祸仍不自知!你杀此人,可有律法可依?若无楚律,你身为朝臣,已触极刑!”
屈原大惊失色,失声道:“父亲,何以至此?难道朝堂竟知权县一家奴之死?”
“爹,我自当去领罪,不会连累原。”屈由沉声道。
屈伯庸深深一叹,哀声道:“朝堂怎么会如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如能随意摆布改写,如何会有那么多比沙场上还血腥残忍的争斗?我现在只恐你们涉世太浅,但竟再无机会砺炼。”
说罢,屈伯庸闭目垂首道:“你们起来吧。”便一拂袖走出祠堂。
回到府内,屈伯庸静坐于案前。柏惠端了蜜茶过来,柔声道:“良人且消消气,我听由儿细细说了来龙去脉,也真是事出有因。”
屈伯庸叹道:“我如何不知那人可能该杀,也相信原和由那心性,绝不会滥杀无辜。可他们这次不知怎么招惹上景家人,景颇正为屈昭结合忧惧,发生此事正中他下怀,他今日公然上奏,大王即使想护原儿,亦是很难了。”
柏惠闻之泪下,却见家丁疾步走来道:“大人,昭大人来了!”
“昭大人?”屈伯庸一怔。柏惠连忙拭泪道:“可否请昭大人为他们求情?”屈伯庸摇头道:“我先看看他来意。”
见昭和进来,屈伯庸疾步过去,与柏惠一起将昭和迎进内室,又叫侍女将茶馔一一端来。
“屈大人不必客气。”昭和缓缓道。屈伯庸一笑,与昭和围案跽坐,斟一盏茶,便不再说话。
“灵均可回来了?”昭和问道。
屈伯庸颔首轻叹道:“我去领回来的。出了这事,我怕他在权县不安全。”
昭和亦颔首:“都是为人父母。”说罢抬头看向屈伯庸,“我不信灵均当真指使兄长杀人。”
“昭大人,我已问过,此事属实。”屈伯庸深深一叹,“只是那人在权县恶贯满盈,原儿以为是为民除害,未放在心上,不想这人竟是景颇远方亲属的家奴。景颇今日在朝堂之举,大人您亦该看出几分。原儿此事,虽然失当,更多却是为人利用啊。”
“我信灵均,屈大人养育的孩子如何会肆意杀人?但这景颇在朝堂上公然说起,简直是逼迫大王立即给两公子治罪。”昭和皱眉一叹,“且是死罪。”
柏惠难忍落泪,起身施礼而退。屈伯庸亦颓然掩面。
昭和闭目片刻,缓缓道:“愚以为,要救原儿,亦不是全无办法。”
屈伯庸猛然抬头道:“大人有何良策?若能保得他们,我愿倾尽家产。”
昭和轻叹一声,摇头道:“并非良策,也比倾家荡产更为惨烈。”说罢缓缓道,“发生此事,我想大王亦难。屈大人为朝中重臣,大王亦与灵均关系亲密,于情大王必不愿处刑,然而不处,大王对景颇和满朝众臣又难交代。我想这事涉及两位公子,若真按楚律,两位公子都难免一死,不如向大王求情,只刑一人。于大王而言,于情于理亦都通达。”
屈伯庸怔住,嘴角抽动却不能言语。昭和沉痛道:“我亦不想出此下策,但事到如今,可能别无他法。”
第23章 陈词
济沅湘以南征兮,
就重华而陈词
——《离骚》
暮色四合,屈伯庸与柏惠相对而坐,默默无语。
气氛凝滞,连侍女亦不敢进来。青玉蟠螭玉枝灯还未点亮,风吹帷幔,光一点一点暗下来,两人坐在那黑暗里,心如坠冰窖。
良久,屈伯庸对外面的侍女缓缓道:“掌灯吧。”
烛光一闪,他看到柏惠已泪痕满面,摇头沉沉道:“昭和那策略,我不能接受。”
“可事到如今,我们可还有良策?”柏惠幽幽道。她在内室听到昭和那番话,抚住胸口心痛不已。她素是敦厚之人,即使屈由不是亲生,要这么舍弃亦是不可能。但这万难的选择迫在眼前,昭和的话亦句句在理。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她不能阻止自己无数次生起保屈原的念头,但终究说不出口。
“明日即要大朝了。”屈伯庸少有地颓然。
柏惠多希望他先说出,谁杀的人就让谁去认罪。然而屈伯庸眉头紧缩,双唇紧闭。柏惠不愿再想那些道义情感,忍着痛说:“良人,那招远是由儿杀的……”
屈伯庸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如何能这样说,若不是原,屈由如何会去杀人!你这念头,是要陷我们屈家于不义!你如何让我和死去的司马安交代……”
“良人,这么多年,你何苦还用这道义折磨自己?司马安的死和你无关。我们对由儿向来视如己出,他这是犯了死罪,我们无能为力啊。”柏惠痛苦道。
屈伯庸嘴角抽动,忍得心胆俱裂,仍摇头道:“这不行,我不能让由儿替他挡死。”
柏惠掩面泣道:“苍天,他们杀的是个恶人,究竟如何错了,要让我们为人父母做这样的选择?究竟何为是非对错?”
屈伯庸亦颓然道:“铲奸除恶的对错是非、国法刑律的对错是非、信守道义的对错是非,我皆可辨清,可如今它们混沌于一事,老夫真难取舍。”
铜壶一滴一漏,除此外寂静无声,忽然更声响起,两长一短。
屈伯庸缓缓道:“二更天了,睡吧。明日,自有大王定夺。”他慢慢走向内室,脱了长袍,慢慢躺向榻上,回身向壁,一行老泪淌下。
人自有私心,无从回避,他如何不在心底更有一点点偏袒屈原?然而他那不负亡者的心结,凛然横亘在他面前。留屈原,他那良心一生不安;留屈由,他更心痛如刀绞。
柏惠静坐了一会儿,见那屈由屋内还有光亮,便擦净泪痕,起身披衣去庖房拣了他素日爱吃的点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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