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面面相觑,屈原只喊一声:“只将他带回县署即可,哥哥切勿造次。”便不再动。此时他心中的怒气已一触即发,这几个月以来,他亦去了许多柔肠,辨清黑白曲直。律法无效,恶霸横行,就由屈由去让他们好好领领教训,好晓得在无稽的祖宗护佑之外,还有浩然正义可行。
师甲看着那杀气腾腾的背影,心中万分忧虑,喃喃道:“这瘟疫才刚刚平定,可别再生是非……”
话说屈由与勇伢子一路往刘歪嘴家去,经过一爿酒肆,勇伢子一眼望见招远正与一众打手围坐喝酒,不禁停住切齿道:“将军,就是他。”
屈由定睛一看,并未出声,只按剑径直走到招远面前。
那桌人都认得屈由,再看勇伢子紧跟其后,心中明白几分,齐齐心中一紧,并噤了声。招远镇定心神,赔笑道:“屈将军,也来喝酒?不如与我兄弟们同桌。”
屈由本想多说两句,一见那油滑嘴脸,嫌恶至极,便一把长剑指向招远脖颈,寒光闪闪。在座众人皆是一凛,谁也不敢出声。
“将军,不过来喝个酒,您这是什么意思?”招远强作镇静道。
“你得罪了我的朋友!”屈由冷冷道。勇伢子在一边,看向招远那目光已如千刀万剑,令招远不由一颤。
“屈将军,你也是在沙场见惯生死的人,何以为个农奴这般动怒,还要伤了你我和气?”招远仍强词道。
屈由怒目圆睁,厉声吼道:“岂有此理,你乱杀无辜,一尸两命,竟敢满嘴狂言!”
“屈将军,我杀的是农奴,楚律都不管。”招远斜睨一眼屈由,冷笑道。
“如果不是县尹要我把你带回县署,我现在就让你死在我的剑下。”屈由切齿道。不想招远听了这话,竟得寸进尺道:“楚律都管不到的,你们兄弟来管,难道县尹大人的话比王法还大?”
屈由本就习武出身,只说几句早已不耐,便吼道:“在权县楚律管不到的,自然是我兄弟来管!”
这一来招远像捉到话柄,更起哄道:“屈将军这叫什么话,竟把当今大王置于何处?”
屈由听这混话,怒得青筋暴起头晕目眩道:“混账!你别逼我!”
那一刻,招远那让人嫌恶的脸模模糊糊,那怀孕女人的惨死之相、哀号的勇伢子、县署门前黑压压一片跪倒的百姓,俱在屈由眼前浮现。他不禁想起那些鬼鬼祟祟跟在弟弟后面的身影,这短短数月,弟弟躲过杀手,染过瘟疫,试药险些丧命,这是他从小一直保护的兄弟,他如何能忍?
眼前这地痞无赖与他背后的主子,如若不除,日后必将继续刁难和毒害屈原,他不愿再想,缓缓提起剑。
招远一愣,紧张地扭曲面孔笑道:“屈将军这是干什么?莫不是要越俎代庖?你杀了我,可有你兄弟好受的。”
屈由冷冷一笑,轻舒手臂,手中寒光往前一送。招远忽觉胸口一凉,他惊恐地低下头,见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心间,他丑陋的笑脸变得惊恐狰狞,片刻不到,便直直跪了下去。
“我不信楚律是非不分,我为民除害,何罪之有!”屈由静色道,随即一把抽出利刃,转身昂然而去。
“杀人了,杀人了!”众人喊道,四散而开。
县署里,屈原几人不安地等待着。师甲来回踱步,忽而停在屈原身边忧声道:“大人,此次瘟疫刚平,老夫真怕又出事端。一波未平,一波再起,权县和您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屈原等得愈久,愈难安宁。他知道屈由本意是将招远带回县署,但若招远不从,以屈由的性子,必要叫那招远好受,至于屈由会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格之举,实不好说。屈原有些后悔刚才于盛怒之下没有劝住屈由,又听师甲这番话,便缓言问道:
“先生,为何一个县尹,还要忌惮这作恶无数的家奴?”
师甲叹道:“恶狗咬人,并非只是狗恶,多是有个更恶的主人。”
“不过是刘歪嘴罢了。”屈原愤愤道。
师甲却摇头道:“只有他且好说,还有程虎和景连。前些日子刘歪嘴已收敛许多,今日忽然兴起事端,必是程景二人撑腰。那景连和程虎,不但在权县势力惊人,在朝中亦有强劲靠山,大人不可不防。”
屈原轻哼一声,说道:“这权县许多规矩早该好好改了。待那招远过来,我亲自教他。”
正说这话,却听房门一响,屈由提剑沉脸进来。
几人看到剑上残血,皆骇然道:“招远人呢?”
屈由将剑一弃,在案前坐下,静色道:“我把他杀了。”
“什么?”虽然略有意料,屈原还是大惊失色道,“招远已死?”
屈由喝一口净水,恹恹道:“谁想杀他,污我宝剑。他在那闹市撒泼耍赖,我实在看不过去,一剑结了他性命。”
“屈将军!”师甲已惊得面无血色,摇头道,“这局面更不好收拾了!”
“景爷,您如何还有心在这里喝茶!”刘歪嘴闻讯冲到景连府上,见他与程虎依然不急不缓地围案冲茶,不禁跺脚道,“两位爷,我真受不了啦。那屈原抢我美妇、断我财路,这回竟唆使兄长行凶,连我的随从都杀了!我还如何忍得?程爷您快给我个办法,我这便去结果了他。”
“刘爷,你家那招远,近年来越来越放肆,有时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早该有人给他教训。”程虎斜睨他一眼,淡淡道。
刘歪嘴跳脚道:“程爷,一事归一事。打狗还要看主人,屈原杀我的家奴,煞的可是各位爷的威风!景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景连冷笑一声道:“遇事则慌,能成什么器?不过是死了一个家奴。要我说,”景连一顿,又恢复那阴鸷神色,“死得值。”
刘歪嘴一愣,皱眉道:“景爷,您这是什么话?”程虎亦看向景连。却见景连放下耳杯,轻蔑地一笑道:“你们不是一直想扳倒屈原,又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吗?这招远也是体贴主人,死得极是时候!”
程虎微微一怔,略一思忖,便会意大笑起来:“景爷高见!”刘歪嘴也随即明白,抚掌笑道:“好事!好事!景爷到底高我一筹。”二人还要吹捧,景连却挥挥手起身到书案边,拣出一卷竹简,疾笔而成。随后扔给刘歪嘴道:“去让你的家丁速速送往郢都,以我的名义交给景大人。”
“景爷,前几日不是说不敢劳烦景大人?他那令尹之事如何了?”
“我说此事来得正好。与大人争令尹之位的劲敌,正欲与屈家联姻,此时屈原手上出这命案,真是天助我景家。”景连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刘歪嘴恍然大悟,啧啧道:“屈原这回必是插翅难逃了!”
景连不语,只露出一丝冷笑。
暮色渐起,县署内那棵古老的银杏已一树金黄,一阵晚风吹来,树叶簌簌落下。此时师甲已回去歇息,屈由和屈原站在院中。
屈由历经沙场,那一剑杀了招远,并未让他有多少震动,然而屈原一直神色凝重,屈由只好悻悻道:“原,几次事件发生,我看你这县署中竟无得力之人,不如我回去在屈家军中为你物色一批?好应不时之需。”
“不必,权县非沙场,哪需要那么多从武之人。”屈原淡淡道。
屈由自知今日是自己没收住脾气,理亏道:“原,可是为招远之事气恼?这事如给你添了麻烦,我自会去承担后果。”
屈原听到兄长这话,一时情急道:“哥,这叫什么话。你是帮我处理官司,若真有事,自然我去领罪。”说罢又缓缓道,“哥,我不像你,在沙场直面过残忍和血腥,你知道爹一直如何限制我,我经历过的世界比你安稳太多。”
有了这种安稳的经历,他连第一次听到《秦风》中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时,都感到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更别提前日他亲历杀手追杀,又在今日连听两条死讯时的感受了。想到来权县前与楚王说的美政,屈原有些心灰意冷。
“原,以前总笑我是武夫,爹却教过我,止戈为武。我杀招远,他就不能祸害更多的人,难道不是义举?”屈由叹道。
“是啊,止戈为武。”屈原亦叹道。他不想兄长再为此自责,便随意笑道,“是哥哥一直在护我。”
“你就不能学些武艺防身?省得我每天想跟着你。权县这里恶霸甚多,浑起来谁管你是大王钦定的县尹?”屈由怨道。
“我去练武?”屈原失笑道,“从小爹就令我远刀剑,如今再学,哥觉得我有生之年能学得多少?哥今日这话若被爹知道,恐怕要挨鞭子喽。”
屈由摇头笑道:“罢了,看你拿剑便觉得要伤了自己,再说爹的鞭子,从来也不是为我而备。”屈由略略黯然,自嘲道,“我还真想挨几下,但爹对我总那么客气。”
屈原知道兄长的成长经历确实和自己不同,幼时他偶尔愤恨爹娘给哥哥的总是更多更好,但他慢慢能感到,哥和爹娘对待彼此都有种不该出现在家里的客气,这是无力化解的事。屈原只好笑道:“你若真想,下次爹打我时,你替我挨便是。”
相似小说推荐
-
重生之贵女平妻 (八匹) 起点首页大封推VIP2017-05-02完结林攸宁先是顾宜宣的大堂嫂,后才是他的妻。肩挑两房的顾宜宣在林攸宁怀上身...
-
驸马,咱俩退婚吧! (白蛇未成形) 2017-04-24完结平阳公主捏着他俊俏的脸蛋儿,“吧唧”一口猛地亲了下去!亲完满意地抹了抹嘴角,&l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