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根据才能分为三等,仓云不过是三等门客中区区一员。是的,他拿什么去向父亲争取?
仓云心下复杂,被昭和的女儿钟情自然是好事,他说不清自己对碧霞的感情几分真假。她天真、直接、坦率,她天生拥有一切,没有接受过这世界给她的恶意,他起初接受这份感情的时候还在犹豫,他出生在卑微低贱的草棚,为过略为体面的生活而受尽白眼。当这个姑娘不顾一切地爱上他要与他私定终身的时候,他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天人交战,她确实是让人心动的姑娘,然而他一文不名。面对这份感情,他只能站在原地。
“碧霞,我原来想,等我考取功名,有了官职,便去向昭大人提亲,现在看来,不知是不是来不及了。”仓云黯然道。
昭碧霞心里一痛,握住他的手道:“云哥,你有没有功名,我不在乎。我知道爹可能在乎,我其实想去和爹说,给你谋个官职,但爹为人清正,我想他会要他的女婿凭一己之力立于世。”
仓云听得眼中光彩一闪,但待她说完又重新黯淡下来。他知道,只要昭和轻轻一点,他立刻能比别人少熬数年。然而昭碧霞不得要领,也许是时机不到。仓云叹道:“只怕那时你已是屈夫人了。”
昭碧霞扶过他的肩,微微笑道:“云哥可是知妒了?这总比无情令我欣慰。你且放心,我断然不会同意的。”说罢从随身锦袋中取出一对玉佩,拿一只递给仓云,补充道,“我在宫中认识一名匠人,玉功极好,我正好有一块碧玉原石,就请他雕了一对玉佩,这只给你。”
那一只剔透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霞”字,精美夺目。昭碧霞柔声道:“我这只是‘云’字。我们各自收好,愿不相负。”
仓云揽过昭碧霞的肩,共望江水。远山连绵一片,昭碧霞倚在他肩上,柔声笑道:“云哥,我总想在琴声之外,找到另一个知己,上天让你到了我身边。”
说罢轻声唱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歌声在风里散开,飘忽不定,仓云抚过昭碧霞的头发,给她以恰到好处的沉默。
此时,婵媛早已令人寻了几次昭碧霞,侍人回来皆面露难色,原来他们素知昭家小姐的脾气性情,此时只敢对婵媛低声道:“小姐和仓云仍在江边。”
昭和怒道:“一个不知名的门客,怎么打起我女儿的主意!明日便将他逐出昭府!”婵媛忙劝道:“不可鲁莽,你素知女儿的性情脾气,只可曲道而行啊!”
昭和愤道:“这么多年只知教她诗词琴画,却从未教她识人,老夫之过!”
婵媛一听,心中安定几分,只柔声道:“良人看他有异?”
“我自诩阅人无数,仓云这类人见得亦多,是我妄念,以为门客应广收其类,各有所用,才会招他入室。不过夫人放心,老夫心中有数,万不会使碧霞误入歧途。”昭和沉吟道,心中亦暗暗部署。
夜色深沉,星光之下,有人甜睡,有人难眠,少年人都不知道,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随意摆弄他们以为操于股掌之间的命运。
第18章 试药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
夕餐秋菊之落英。
——《离骚》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放下《素问》,屈原怔了一怔,确实不知“一握”是多少,只好先取了满满一把,用山泉水置于陶罐内,以松柏枝点火来煎。
莫愁片刻不离地守着。自从山上下来,两人就有了许多不可言说的默契,此时坐在一起,已比从前更自然亲近。
松枝在火中噼噼啪啪地响,松脂的香气弥漫开来,莫愁笑道:“待乙儿好了,我带你们去后山捡松果可好?”说着看那药盅道:“应该成了。”就拿木勺撇出药汁盛在陶盏内。
“我这便去喂他药。这下乙儿不怕了。”莫愁欣喜道。屈原看到那乌黑药汁,突然有些迟疑,便一把拉住她道:“先等等。”不想这一拽,那陶盏内的药汁洒出些许,淋在草叶上。两人只听滋滋作响,见那碧绿的叶子被药汁烧得焦灰皱起。
“不想这药性如此烈!”屈原大惊,夺了那陶盏道,“先别给乙儿。”
莫愁又惊又急,眼圈一红道:“那是不可用了?难道我们找错了药?”
屈原仔细回忆整个过程,皱眉道:“不,应该是它,翻遍了医书也只有青蒿,只是这个量是不是有用,还需得试过才知。”
两人还在犹豫,却见朱耳惊慌失措地闯进来叫道:“大人,可找到您了。县署又被百姓团团围住,感染瘟疫的人都被抬到门口,说三日已满,要您给个说法!”
屈原眉头一紧,当下肃容对朱耳道:“勿慌,我这便去。”说罢又转向莫愁道,“这药我先带走,你别急,我必会救乙儿。”
仲夏雨潇潇,马车停在门口,屈原正欲上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等一下。”
“我跟你一起回县署!”莫愁看向屈原,微微含泪道。
屈原心里一动,见她站在细雨中,双瞳剪水。这些天的经历,让他对自己有许多怀疑,他略有些疲惫,甚至难堪,很想在一个人身边阖目歇息一刻,然而现在他必须坚持,给所有人以希望。他看着一样疲惫的莫愁,心疼道:“不行,群情激奋时,不一定会有什么危险,你就在这里等我。”
“不,即使有危险,至少我们在一起。”莫愁静静道,说罢将屈原轻轻推进车里,“别啰唆了,快走吧。”
朱耳一挥鞭,马车在雨中疾驰。狭小的车厢里,屈原与莫愁并肩而坐,心中一直想着她说的“我们”。
多不容易。
一路无话。直到县衙附近,两人都听到一片擂天倒地的哭喊,屈原握住莫愁的手,轻拍了几下,什么也没说。还没下车,就听到师甲喊:“屈大人不在县署,大家早些回去安歇可好?”
然而众人早将县署围得水泄不通,都高声喊道:“让我们进去!”
“屈大人说三天就有消息,如何还不出来!”“我家人都快死了!屈大人救命啊!”
马车靠近人群,屈原一掀车帘,高声道:“我在这里!”
乌泱泱的人群循声望去,齐齐安静下来,让出一条道让屈原和莫愁进来。
莫愁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刘歪嘴和招远,当下就明白几分。果然刘歪嘴阴阳怪气地说道:“还以为您不回来了,权县百姓都等着您哪。”
这一声起,人群立刻又骚动起来,有人高声嚷道:“屈大人说三天为限,现在能否给我们个说法?”接着无数人跟着叫闹,刘歪嘴的声音尤其刺耳:“屈大人如今才露面,根本就是置权县百姓死活于不顾!”
莫愁早就按捺不住怒气,听到这话,一把将刘歪嘴扯到屈原面前,捋起屈原的衣袖愤然道:“屈大人为了治瘟疫,彻夜查医书,上高山采药,为了解病性而去亲近病人,自己也被传染上了,而你们除了聚众喧闹,可做了什么实事!”
刘歪嘴一时愣住,屈原手臂上的疱疹触目惊心,也惊得许多人不再说话。屈原抽回手臂,看向众人静色道:“我知大家心急如焚,我屈原感同身受。药已寻到,只是这味药毒性亦大,剂量必须谨慎,我还需几日来确定。请大家静待佳音。”
他的声音平静、有力,仿佛有神奇的安慰的能力。招远见喧闹平息下来,便又喊道:“我们如何相信你?你别忘了,你可能才是这瘟疫之源!”
屈原一叹道:“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我身为县尹,怎会失信于民!流言止于智者,我权县百姓眼睛雪亮,必不会再为你蛊惑!”
莫愁亦斥道:“屈大人一心为民,众人皆看得清楚,招远你煽风点火,蛊惑人心事小,耽误屈大人配药,误了大家性命,你可敢担当?”
招远一时理亏,又见众人已各自抬起病人欲走,便支支吾吾道:“既然屈大人有良方,大家不如留下等吧。”
“我们在这亦帮不上忙,还是回家去吧。”百姓虽易被煽动,但也并非是非不分,说罢便纷纷散了,三三两两口中念念道:“屈大人到底是好官,我们信他。”
暮色渐起,屈原送走了莫愁,独自跽坐于案前。那盏乌黑的药汁无声无息,奇异的青蒿味散在空气里,让人有一点儿胆寒。屈原想起今天莫愁说“我们”,那声音动听得像微风吹动琴弦,不禁莞尔。他想起这世上的许多留恋之事、美好之事。
“大人……”师甲不知何时进来,见屈原怔怔地看那盏药,担心道,“我听莫愁姑娘说,这药性极烈,大人千万不要贸然尝试。”
屈原苦笑道:“好,如果我能想出别的办法。”
师甲听这话,更放心不下,他当真不愿这年轻人如此悍勇,权县的瘟疫早晚会过去,但他的路还长。
“大人,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又何必定要执念于此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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