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进言不无道理,十五代君王的江山社稷,寡人自当慎而又慎。”秦王挥挥手道,“今日好兴致,只赏菊。”
樗里疾一怔,只好收了声,跟上秦王。
这是惠园,芈八子的宫苑,奇花异草遍植其中。此时金菊吐蕊,乱花迷眼,两人缓步慢行,说些无关之事。
“扔了它!”
忽然芈八子的声音传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芈八子面带怒容,小小的嬴稷手中拿着一块甜糕,满脸委屈。
“扔!”芈八子厉声吼道。嬴稷一惊,撇着嘴将甜糕掷给园边的黄狗。
“母亲,舅父让张仪大人给孩儿捎来甜糕,这也是母亲幼时吃过的,母亲自楚国来,就不想念故国吗?”嬴稷忍不住号啕起来。
“稷儿!”芈八子扶过嬴稷肩头,正色看他,“你是秦国人,永远都是,和楚国没有丝毫关系。你那舅父熊槐,当年和熊商以狩猎之名将我骗出宫,令我酒醉之后,将我送上和亲的马车。他今日对你所为,不过想补偿自己当年的恶行!”
芈八子不觉含泪,嬴稷惊异道:“母亲竟不是自愿嫁到秦国?”
“傻孩子,自古联姻皆是政治交易,又有几人情愿背井离乡。若是得势受宠的公主,又怎会被远嫁?”说罢哽咽道,“我当熊商、熊槐是父亲兄长,他们不过视我如一枚弃子!”
嬴稷缩进母亲怀里,恨恨道:“孩儿第一次知道,母亲受苦,孩儿长大必为母亲复仇。”
芈八子揽过嬴稷,轻抚他的发丝:“稷儿,会有这一天的。”
园外,秦王与樗里疾相视一笑:“纤弱楚女尚有此恨,灭楚大计何愁不成?”
丞相府。月吟跽坐抚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浅唱低吟,余音绕梁。有轻缓的木履声在身后停住,月吟心中一悸,那歌声琴声,竟多了无限深情。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曲终了,张仪拊掌而入。月吟款款起身,回身拜道:“大人!”
张仪一笑道:“月吟,你果然天资过人,琴技愈发好了。”
“哪里,全凭大人教导。”月吟说罢脸颊飞红,怔一怔又微笑道,“得知大人今日归来,月吟特备了酒馔,请大人同饮。”说罢便引张仪至内室坐下。
张仪见这红漆案几上,铜鼎中有猪脯,有鱼炙,盂中有稻,有汤,酒已在铜鉴中温好。月吟缓缓倒酒至爵中,轻柔一笑道:“这酒是家传秘方酿得,大人请尝。”
“月吟有心了。”张仪接过酒爵一口饮尽,不觉心下思忖,刚刚听她琴声,动人心弦,哀而有伤,便温言道,“月吟今日有心事?”
月吟一顿,半晌才缓缓抬头道:“是月吟不解,大人爱美食美酒,为何独不爱美人?”
张仪不由一愣,只听月吟轻声道:“大人半生操劳,何以至今未娶?”
“我以为何事。”张仪心中一暖,叹道,“我当年和苏秦师从鬼谷先生,苏秦习得合纵之术,我习得连横之法,不知为何,先生颇厚苏秦而轻我张仪。学成下山之时,我立誓此生必以连横之法一统天下!”
说罢,只觉陈年旧事纷纷涌来,张仪又为自己倒一杯酒饮尽,黯然道:“志不成,心难平,美酒美食可负,但美人有心,仪不愿负。”
听闻此言,月吟满心戚戚,昔日若不是张仪救她,她早因父亲连坐而死,张仪将她接入府中,令人悉心教导,起初她以为张仪要招她为妾,如今半载也并无动静。月吟从来只见张仪忙碌,竟从不曾亲近女人,时日愈久,月吟却对他动了真情。
月吟独斟一杯酒,一口而尽,以绢帕轻拭酒痕,楚楚望向张仪道:“大人,天下事,天下人共同之事。大人何必为了天下人共同之事,而疏于个人之事?”
此时张仪也猜出几分,虽有些许醉意,依然道:“月吟,你不懂。”
“月吟不需懂,月吟只知道,我这条命都是大人给的,月吟不愿大人为国事如此操劳,而不顾自己的欢愉幸福!月吟爱慕大人已久,求大人今收月吟为妾,终身服侍大人。日后大人若负我,也是我心甘情愿。”
月吟泪光闪闪,心下一沉,忽然起身将长袍束带轻轻一抽。张仪一怔,只觉得眼前如莲花盛开,一层比一层轻薄。她的幽香和刚刚的酒意令他迷醉,不等回神,月吟已倒在他怀中。
“月吟,别……别这样。”张仪情不能自持,月吟已一吻封住他的唇。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是让她日久生情的男子,他是乱世奇才,是秦国丞相,是救命恩人,而此时,她只愿他是她的男人。她听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她愿接纳他,渴望接纳他。
风吹帷幔,无限旖旎,而正意乱情迷,张仪突然罢手,轻轻推开她站起身来。
“大人……”
“月吟,这不行。”张仪低声道,背身去整理衣衫。
“大人不喜欢月吟?”月吟几乎红了眼圈。
“不,月吟,你配得上天底下所有男人喜欢。”张仪深深看她,“也因为如此,你是我留作大用的。”
月吟一惊,恍然道:“大人一直让月吟练琴习舞,也是为了这大用?”
张仪点点头,看着眼前的月吟梨花带雨,更楚楚动人,伸手为她理一理发丝道:“月吟,待我张仪一统天下,必不负你。”
说罢转身离去,月吟顿时跌坐在榻上,泪流不止。
再说这楚王自从送了假璧到秦国,便终日惴惴不安,这日又唤了子尚到兰台:
“秦国那边可有消息?”
子尚垂首道:“还没有。”
楚王气恼,踱步道:“这张仪以祭祀炎帝要挟我借璧,现在拿到了,却丝毫不见动静!”
“也许那张仪只为骗和氏璧也未可知?”子尚谄笑道,“若真如此,他恐怕要大失所望,那真璧依然在我兰台宫中啊!”
楚王颔首,又听子尚阴声道:“张仪此人,太过狡诈,大王必须留有后手。”楚王听出他这是为自己邀功,不免嫌其聒噪,冷声道:“若比狡诈,恐怕他不及你。”
子尚一凛,想起自己近日作为,私通后妃、收受贿赂、培植党羽,哪一条都可论死罪,楚王这么说,莫非是他听说了什么?子尚的脸色变得难看。
熊槐明白,身为君王,既要人畏威,又要怀德,于是缓和道:“朝中令尹之事,王叔可有想法?”
子尚松一口气,心想此事终于提上议程,便先试探道:“楚国自古三户大族,臣以为,昭、景两家都适合。大王识人辨骨,想必已有定论。”
楚王却摇头道:“昭和忠直淳良有余,权变谋略不足。”
那莫不是景颇?子尚心中暗喜,却听楚王说:“景颇权变与谋略又太过,谋略太过,恐其失德。”
子尚唯唯道:“也是。如今大争之世,唯我楚国疆域最广,国力最强,全倚大王明察秋毫知人善任。”楚王并不接话,略一沉吟看向木易,问道:“你可知,如今屈原的县尹当得如何?”
“前日小奴已派人去打探,听说屈原为改善农奴生活,要惩罚权县的渔头。”木易垂首道。楚王一笑,子尚不明所以,只小心道:“这屈原才情过人,只是性子稍躁。权县渔头皆是官商勾结,岂是刚去就动得了的?”
楚王继续笑道:“这便是灵均,论做人做事,他可和你不同。”
子尚面上唯唯自嘲,心下黯然,他看出楚王对屈原的赏识和惜才,他们之间有种别的君臣都无法企及的默契,这让子尚感到不安。
此时的权县,官员皆整装待命,“抓恶霸渔头”的命令正在悄然执行。阳角和朱耳驻守码头,只盼守株待兔。
“嚯,刘歪嘴来了。”阳角一拍大腿,扯起朱耳就走。
“哥,且等一等,可不能像过去那样随便抓个人就走,最好人赃俱获,县尹那儿才好交待。”朱耳把他扯回来,两人蹲在暗处,仔细看着刘歪嘴。
刘歪嘴自上次受罚就在家养伤,许久没出去逞威,而且他卧床这些天,渔民们还没交供尝。刘歪嘴这天自觉已好了大半,立刻带着家丁直奔渔场。一到辖区,正遇见一个重病的老农奴,刘歪嘴见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心中不觉生厌,抬腿一脚,当即把人踹倒在地。
“你的供尝,零敲碎打都欠了百来斤了。何时给我!”
那老农奴捂着胸口急喘一阵颤声道:“刘爷,可否再宽限几日?老奴一直病着,实在无法捕鱼啊。”
“呸!谁信你!捕不到鱼,不会去别人那里赊啊?”
说罢又来一脚。这次却是用力过猛,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刘歪嘴“哎哟”一声,气急败坏一挥手道:“给我打!”招远带着一众家丁冲过来,忽然听到有人大喝一声:“住手!”回头一看,却是阳角和朱耳凛凛站着。
“刘爷,县尹大人的新政,不可随意殴打、敲诈农奴,难道你不曾听过?”朱耳揶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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