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啾啾”的叫声,她一回头,便见小雪鹞学着容烨的样子懒懒地躺在那美人榻上。上等的佳木制成的美人椅,上头还铺了层厚厚的貂绒,她无奈地看一眼这小东西:“你倒舒服。”小雪鹞翘着二郎腿自在地点点头,用嘴努了努躺椅示意她也坐下来,君初瑶靠着躺椅倒是想到了一个问题——她昏睡的那几日,容烨就睡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不再搭个营帐呢?
正疑问,忽听帐外传来杨威的声音:“君二小姐。”
她拉开帐帘:“怎么了,杨副将?”
他脸上神色有些凝重,犹豫了片刻,道:“世子走之前交待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叨扰您……”
她也跟着严肃起来:“可是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他摆摆手,“君将军那边很顺利。”
“那……”她瞪大了眼睛,“不会是世子……”
“不,不,也不是世子。”
她急了:“那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杨威看了看四周,警惕道:“君二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赴险苏家村
两人进了营帐,杨威又掀开帐帘朝外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后才继续道:“我呀,就长话短说了,照料您那丫头,家里恐怕出事了!”
君初瑶眉毛一跳:“怎么回事?”
“先前世子派了两个探子过去,每日辰时、未时、戌时、丑时都会给这边传来消息,一来是不想人家小姑娘家里出什么乱子,二来也是为了防着绥国那边。可到今早为止,已经两天没有动静了。”
“你的意思是,那两名探子已经……”
“极有可能。不过,世子派出的探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即使落到敌人手里,第一时间便是自尽,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俘虏。我担心的是,那丫头家里人会说漏什么。”
“可有再派人前去查证?还有,世子知道这事了吗?”
“我担心这边已经被盯上了,不敢贸然派人前去。世子那,昨夜我便送去了消息,可到现在仍无音讯,我猜消息可能被截了。我……”他有些不好意思,“哎!我是实在没法,又怕出乱子,才来跟您说这事。”
“杨副将千万别这么说,说到底,这事因我而起,我不可能坐视不理。”她来回踱着步似在思考,“继续给世子那边传消息,不过切记,不能有大动作。另外,苏落家中情况未知,确实不能贸然前去打草惊蛇,先静观其变。还有,安插一批人去十里外荒泽坡,那里最易观察四面动向,每隔两个时辰,给这边传一次消息。再多调两班人守营,务必保证粮草补给,别给敌人钻了空子。”
杨威眼神一亮:“君二小姐果然才识过人。”
“对了,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君初瑶皱了皱眉,“这事得瞒着苏落,传令给军中知情人,谁都不准提半个字。”
“是。”
这边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碗筷落地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掀开帐帘出去,正看见苏落惨白的脸。
“我……”她张了张嘴,半晌后勉力道,“我家里出事了,是吗?”
君初瑶内心百般挣扎,最后还是挤出个微笑道:“不是的,苏落。”
“你不用骗我。”她的脸霎时冷下来,阴沉地有些可怖,然后转身朝营地大门走去。
君初瑶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你听我说,现在你家中是什么情况,我们谁都不知道,说不定只是……”
苏落甩开她的手,冷眼看着她:“出事的不是你的家人,你当然可以这样轻描淡写。说不定只是什么?说不定只是你们弄错了?我不是三岁小孩,也受不起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苦心编织的谎言。”她说完继续疾步往大门走去。
杨威一声厉喝:“拦住她。”
君初瑶摇了摇头示意“不可”,然后继续耐着性子走到她面前道:“你这样去是没有用的,不但救不了你的家人,连你自己都可能……”
她停下脚步:“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有用?像你说的那样,静观其变?”她冷笑一声,“这等于让我眼睁睁看着我爹死,你明白吗?如果现在生死未卜的人是你爹,你还能这样袖手旁观吗?”
君初瑶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半晌后轻叹一声:“你要非得去,我跟你一起。”
杨威赶紧上前来:“君二小姐,万万不可。眼下世子不在,你是必须要清醒的人。你不能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更不能拿梁国十万大军和君将军的性命当儿戏啊!”
君初瑶听到这话又动摇了几分,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后看向苏落:“对不住。”然后抬手一记敲在她的后颈。苏落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入夜后,君初瑶在营地里四处转了转,确认里三层外三层守得严严实实疏而不漏后才放心。前几日她被禁足于营帐中,不想让看守她的人为难,再闷也忍着没溜出去,而今虽因苏落一事能够在营地里自由行走,却也没了心情,一面提心吊胆,一面满是内疚。
过了子时,她仍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白天的事。她抚了抚枕边的小雪鹞,问:“小家伙,你说,如果这时候容烨在,他会怎么做呢?”它难得没有乱跳乱叫,拿头蹭了蹭她的手以示安慰。她摇着头笑了笑,觉得自己问得可真蠢,容烨要真在,根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吧?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了过去,可梦里却是苏落的家。几间破旧的小木屋,门前一个小小的院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她小心翼翼推开柴扉走了进去,慢慢靠近那扇小木门,推开门的瞬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老人,遍地都是鲜红的血。
她猛然惊醒,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明知是梦却仍心有余悸。平静了好半晌,她深呼吸一口,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起身下床,束起长发,换上一身夜行衣,然后掀开帐帘,走到了外间的剑架旁。
小雪鹞似是感应到她的决定,突然从内帐里飞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她大约是明白了它的意思,抚着它的羽翼轻声道:“我知道自己应以大局为重,可我也不能眼看无辜的人受到牵累。这件事只有我可以做到,只有用幻术才能不暴露行踪,所以我必须去。”她迟疑了一下,“这样吧,你跟我一起,万一我招架不住,你就马上回来……”她说着走到桌案边,飞快地写下了一张字条,“你就马上回来,把这张字条交给杨副将。”
小雪鹞拼命点头,内心默默替她捏了一把汗:大爷我本来就不是来拦你的,只是让你带上我而已,就你这脑袋怎么去跟绥国汉子斗智斗勇啊!
当然它说不出人话,只能一个人,哦不,一只鸟安安静静地咆哮。
君初瑶取下剑架上容烨留下的一把佩剑,布了幻阵,走到关押苏落的地方,只解开了她一个人的意识。苏落自然也未眠,抱膝坐在地上哭,看到她突然出现惊了一惊,不过也未多想,只擦干眼泪道:“你来做什么?”
“苏落,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
“我家……”她看君初瑶这身打扮,已猜到几分,狐疑道,“你要去救我的家人?”
“能不能救成还不知道,你先告诉我你家的位置,我去探探情况。”
“可是你一个人去……会不会有危险?”
她伤还未痊愈,本不该再动幻术,此番所施之法相当弱,撑不了多久。她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捏了个诀以防看守的人醒来,然后拿出纸笔催促道:“我时间不多,你快点画完给我。”
苏落赶紧接过纸笔,潦草地画了张图纸交予她。她接过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朝营地外掠去,等走出足够远,再一捏诀,化了幻阵。
营地里一切有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也无人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有过一小段断层。
君初瑶按着图纸上的路线一路疾行,到了苏家村村口才放慢了脚步,给小雪鹞比了个手势。这小东西立刻心领神会地飞进去探路,而她则掩在村口的树后静等。这一路过来,她担心被人盯上,暴露营地的位置,时不时就捏一个诀,到得此时已有些疲乏。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仍不见小雪鹞飞回来,君初瑶越想越不安,终于按捺不住朝村子里走去。这村子不小,深夜里却很寂静,家家户户都是昏暗一片,冬夜里连点虫鸣都没有,她走在寒风中觉得背脊一阵一阵凉。
身子有些哆嗦,神志却是清醒不少,如果她没认错,前边这户应该就是苏落家了。从外边看,这户人家跟刚才经过的那些没什么不同,可越往这边走近,便越觉有一种压迫感。
八成有埋伏。这判断说不上原因,大约出自习武之人特有的警觉。
她自知敌人在明她在暗,如若动起手来,她那点三脚猫功夫绝不可能赢,所以……还是冒险动用幻术吧。
她闭上眼睛凝神聚气,与先前在大漠中对付蝎女不同,并不使出连贯的逆沙行,而只用意念布下幻阵,催眠周围人的意识。简单地说,就是让他们深信“我什么也没看见”。她两次溜出大营,用的都是这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