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聂沛涵说了成婚之事後,她与他便未再见过,迄今算来已有整整一月。鸾夙原以为彼此再见会有些尴尬,岂知聂沛涵却淡然得很,与她好似旧友相会。
「一月未见,诸事可好?」他立在院中,笑着问候。
鸾夙犹自为屈方即将离去之事而感慨万分,叹道:「自是好的,只是不大喜欢离别。」他既愿意粉饰太平,装作过往如风,她亦乐意奉陪,假作一切从未发生。
「七情六欲深浓之人,皆不喜离别。」聂沛涵魅惑笑道:「我听闻你整日在府内侍弄花草,怎得,我成婚在即,你没有贺礼?」
鸾夙绷着脸:「殿下既张口了,我被烧掉的积蓄还望殿下先赔给我,如此才有银两送您贺礼。」
「毫无诚意。」聂沛涵淡淡评价。
「那怎样才算有诚意?」鸾夙摊开双手,无奈地道:「诗词歌赋荒废许久,琴棋书画也使不上手劲,除此之外,我如今身无长物。殿下还是饶了我吧。」
聂沛涵忽然笑了起来:「我有一个疑问,思来想去没有答案。若是寻不出结果,只怕成婚也无心思。今日便来问一问你,你若答得好,贺礼可免。」
鸾夙不住点头:「如此甚好。」
聂沛涵微微敛去笑意,换上郑重神色:「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臣暄的心思你也知道……虽说我二人一在南,一在北,可难保有朝一日不会针锋相对丶一争高下……」
他侧首看着她:「若当真到了那一日,你当如何自处?」这一问,问的是江山,也问的是她。
鸾夙闻言脸色微变。她不知聂沛涵此话何意,方缠他们明明都伪装得很好,他为何要将彼此打回原形?鸾夙低眉想了想:「殿下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一青楼女子,才疏学浅,答不出来。」
聂沛涵脸色不变:「不过是个问题罢了,只管答,但说无妨。」
鸾夙眨了眨长睫:「两位都是盖世英雄,若当真去争这大好江山,我便只好寻个隐蔽的窝躲起来,任你们打得落花流水也不出来。」她刻意将问题引到江山之争,如此便可撇得乾乾净净。
「你倒聪明,」聂沛涵似笑非笑,「这答案不对,贺礼还是得送,亦或你接着想。」说着他已兀自起身,来去匆匆再道:「明日屈方离城,我政事繁忙抽不得身,岑江会代我相送。你也去送送吧,左右他也治了你半年。」
「我自然要送。」鸾夙不假思索。
聂沛涵未再多言,负手离开了别院。
大约是受聂沛涵这番话所累,鸾夙只觉这一月里刻意压制的某些情绪,此刻又一一跳了出来,直教她彻夜辗转反侧。
这样的感觉鸾夙并不陌生,犹记从前在黎都时,她也曾有过一次,便是臣暄刻意亲近拂疏的那几日。原来自己竟是这样凉薄之人,前後不过大半年光景,便能先後为两个男人伤怀至此,实是有些水性杨花了。
鸾夙自嘲地笑了笑,难道是因自己在青楼呆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将那种朝秦暮楚的恶习学了来?
如此一想,鸾夙大感郁闷难耐,待翌日清晨送走了屈方,更觉心中烦扰无处抒发,遂对一并前来相送的岑江道:「岑侍卫先回府吧,我想在城里走走。」
岑江向来不苟言笑,只唯聂沛涵一人俯首是从。鸾夙此话一出,已毫不意外听到他的否定:「还请姑娘回府。」回得生硬至极,没有半分委婉。
鸾夙憋了一晚的恼火终於寻到去处,蹭得一下蹿了上来,对着岑江冷笑道:「我可不是请岑侍卫示下,不过是礼节上知会一声罢了。」
岑江初来慕王府时便听闻这北熙来的女子伶牙俐齿丶谁都不惧,与他家主子关系匪浅。他在旁观察一月,看这女子甚是沉默寡言,原还以为是府中讹传,谁想今日总算见识到了。岑江仍旧坚持己见:「请姑娘回府。」
鸾夙闻言秀眉微蹙,颇为犀利地盯着岑江:「我并非慕王府中人,与岑侍卫亦无隶属关系,恕难从命。」言罢兀自转身朝城内行去。有冯飞前车之鉴,岑江不敢多言,更不敢出手强迫,只得打马相随一路护送。
鸾夙也不理他,憋着烦闷之意快步行走,待瞧见城内处处悬挂的大红绸缎,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味津楼前。鸾夙回首瞧见岑江仍跟在身後,皮笑肉不笑道:「我上楼吃饭,岑侍卫可要跟着?」
岑江将马匹缰绳交由店中小二,以行动答了鸾夙的问话。
倒胃口!鸾夙在心中暗道,径直上了楼。
许是沾了聂沛涵即将大婚的喜庆,味津楼好似也比从前热闹些许。台上依旧是那个说书人讲得天花乱坠,只不过这一次他口中的段子已非北熙镇国王世子,也无关风花雪月。鸾夙兀自在大厅寻了位置就坐,刚喝下两口水,台上的段子却说完了。
说书人照旧到每桌跟前一一讨赏,鸾夙眼看着他走到自己这一桌,摆摆手道:「我没钱。」
说书人做个长揖:「无妨,又见着姑娘已是小人的福气。」
鸾夙挑眉:「你还认得我?」
「姑娘生得闭月羞花,小人纵然是个半瞎,也能记得清清楚楚。」说书人笑答。
鸾夙也笑了:「你果然是凭嘴吃饭的。」
说书人闻言,又对鸾夙笑道:「小人前後见了姑娘两次,都瞧着姑娘不大痛快,可是心中有事不得开解?」
鸾夙看着说书人,忽然想起他前次在案上写下的字句。无论是分别赠给自己和聂沛涵的一个字,还是那句「此身不及双栖凤,朱颜对镜沉鸾孽」,不得不说,这说书人算的卦,多少还是有些准头的。
鸾夙侧首看向立在一旁的岑江:「岑侍卫带钱了吗?借我一锭银子吧。」言罢又对说书人道:「劳烦先生再为我卜上一卦。」
岂知说书人却摆了摆手:「算卦讲求一个缘分,小人与姑娘有缘,可分文不收。况且前次那一份赏赐,已然足够。」
这句话剔去了鸾夙先前对他的一丝恶感,语中也带了几分另眼相看:「敢问先生贵姓?」
「月落西山,朝霞满天。」说书人卖起了关子。
「原来是东方先生。」鸾夙笑问:「先生如何知晓我不得纾解?」
「小人所赠那十四个字,已露真意。」东方转又看了看岑江:「卜卦一事,唯有局中之人能听,您是局外之人,还是回避得好。」
岑江只看了鸾夙一眼,便无言行至楼梯处,远远望着鸾夙这一桌。
东方见岑江已走远,又笑道:「姑娘心中烦扰之事,无非是个两难抉择。」
「世间烦扰之事,大多起於『两难』,先生此话,未免有敷衍之嫌。」鸾夙欲试探他语中深浅。
听闻此言,东方却缓缓摇了摇头:「姑娘会错意了,此『两难』非彼『两难』。」他沾了杯中茶水在案上缓缓写下一个「男」字,再道:「是『两男』,而非『两难』。姑娘之郁结,乃是因两男而起。」
鸾夙闻言大为诧异。心中之事就此被人一语戳破,如此直白犀利,教她唯有沉默以对。
东方好似知晓鸾夙所想,又已笑着劝慰道:「姑娘不必觉得难堪,以姑娘才貌,只两男之难,已是难得。若是长此以往,只怕会演变成多男之难,那时才是真的很难。」
东方这一番话说得极为拗口,鸾夙却还是听懂了其话中之意,垂眸自嘲道:「先生说得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也想断,只是不知如何决断。」
「此事外人不能置喙,唯有姑娘自行抉择。」
鸾夙再次长叹:「先生不能指个明路吗?」
东方摆出一副「不可说」的神色:「世人抉择,无非新欢与旧爱。有人喜新,有人念旧。姑娘之难便在於,二者早已分不清。」
鸾夙很是惊异,盖因说书人此言正中下怀。不错,她的确分不清孰新孰旧。若说臣暄是旧,她分明与聂沛涵自小相识;若说聂沛涵是旧,她又对臣暄动情在前……
若是能分清新欢旧爱,她也不必如此为难了。如今难就难在,她已迷失其中,不知本心。
东方见鸾夙越发郁郁寡欢,犹豫片刻再道:「也罢,今日既然说开了,小人便再透露一句。其实姑娘无论择了谁,皆是一段美满姻缘,不会辜负终身。只是……」
「只是什麽?」鸾夙不由发问。
东方又笑了:「没什麽,只是最终归宿截然不同罢了。」
「截然不同?」鸾夙想起了臣暄与聂沛涵的身份,以及他二人如今所筹谋之事。为何自己的归宿会截然不同?那便证明是他二人的下场截然不同。
这世间最最不同的下场是什麽?
不是富贵与贫穷,亦非尊崇与卑贱,而是……
想到此处,鸾夙不由心中大惊,连忙再问:「何为截然不同?难道一生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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