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摇了摇头:「姑娘心思过重了,小人并非此意。」他再对鸾夙做了长揖:「言多必失,要遭天谴。小人言尽於此,但愿能帮到姑娘。」
鸾夙情知再也问不出什麽,只得起身相送:「多谢先生。」
与复姓东方的说书人言谈一番之後,鸾夙也没了兴致吃饭,便与岑江匆匆返回慕王府。一路之上,岑江并未询问她与说书人究竟谈了何事,她也不知岑江是否会将此事对聂沛涵提及。
提也罢,不提也罢,左右岑江也不知晓她与说书人交谈的内容。
其实自古以来,时势皆是在选择中曲折前行,小到柴米油盐,大到朝代兴替,桩桩件件都是世人做出的抉择。烟火人间的寻常琐事,庙堂之上的杀伐决断,若无选择,便无世事。
感情尤为如此。指腹为婚是选择,两情相悦是选择,父母之命是选择,私定终身亦是选择。只不过她的选择更为艰难,好似棋局之中手执一子,只怕落定之後再来反悔。
要麽携手并肩,要麽曲终散场。
第59章:表白心迹
聂沛涵大婚之日定在了六月初六。鸾夙想了半晌才忆起,这正是去年她在黎都闻香苑挂牌的日子,聂沛涵选在此日成婚,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掐指算算,如今已是五月下旬,聂沛涵成婚在即,慕王府自然忙成了一锅粥。这一日鸾夙照旧在院中侍弄花草,裙裾沾惹了层层泥尘,便回别院换件衣衫。不想刚走到半路,天上忽降大雨,鸾夙只得冒雨跑回院中,低眉一看素青衣衫已成了灰色,不由狼狈地笑了笑。
再抬首时,已瞧见院门口站着个人。墨黑衣衫,双手背负,立在廊下无言相侯。不知是月馀未见的缘故,还是这雨水朦胧所致,鸾夙只觉聂沛涵今日气质格外出众。
两人隔着雨帘相望了半晌,还是聂沛涵率先回过神来,从廊下一路护着她回了屋内。鸾夙再看自己的泥泞狼狈,失笑道:「容我先去换件衣衫。」
聂沛涵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去吧,我等你。」
只这一句,已让彼此强自克制的疏离消失於无形。
未几,鸾夙换了件素白衣衫而出,头发也披散着,额前尚能看到水汽。聂沛涵瞧着眼前素面朝天的明媚娇颜,只觉好似是个遥不可及的梦,轻易便碾碎了他努力垒砌的一道心墙。
心底忽然冒出的柔软,令他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熬了五十日都不来看她一眼。
还是鸾夙先开了口:「殿下今日怎得了闲?」
聂沛涵听着窗外雨声:「想起有段日子没过来了,便得闲来瞧瞧你。」他答非所问。
鸾夙也不在意:「教殿下见笑了,我今日去院子里摆弄新种的几盆花草。」
「你倒坚持下来了,」聂沛涵笑道,「我原以为你是一时兴起。」
鸾夙撇了撇嘴:「还不是为了殿下大婚,我恰好闲着无事,便照料照料。」
由鸾夙口中说出「大婚」二字,霎时令聂沛涵心中一抽,他瞧着她面上浑不在意的模样,忽然便不想再演下去了。
「鸾夙」,他唤她的名字,「前次见你,我索要贺礼,你不给。我的问题你也答得不好,今日便再给你个机会。」
「殿下的问题我一概答不上来。」鸾夙一并推拒了。
「你知道我想问什麽。」他咄咄相逼。
殿下心思深沉,我怎会知道。」
「屈方离开烟岚那日,你去了何处?」他不管不顾,仍旧直白相问。
岑江果然还是告诉他了!鸾夙面上一副坦荡:「我去了味津楼。」她并不怕他知道,故地重游也没什麽,左右她在烟岚城内,也只识得那一个去处。
「见着那说书人了?」聂沛涵再问。
「见着了。」她点头。
「我记得从前问过你,是否还记得他所赠的十四个字,你答记不得了。」话到此处,聂沛涵微有停顿:「那日去味津楼,可曾再问问他?」
鸾夙偏头似在回想:「问了,他也记不得了。」
聂沛涵轻叹一声:「你骗我。」
鸾夙好似听到了什麽可笑之事:「我为何要骗你?不信你大可去问他,他真说他记不得了。」
聂沛涵看着她的眼睛:「可你分明是记得的。」
鸾夙眨着眼睛执意否认:「咦?殿下这话有些意思,我为何要假装忘记?」
「你怕分不清孰新孰旧。」
鸾夙霎时无言以对。他果然还是知道了呵,她心中最为隐秘的事。聂沛涵的深眸闪着微光,有如幽潭令人欲沉溺其中。鸾夙只怕自己再看一眼便会万劫不复,连忙将目光瞥向窗外,假作不解地问:「殿下的意思,我听不懂。」
聂沛涵哂笑一声,捏着鸾夙的下颌强迫她回头看他:「鸾夙,你演得太差。」
只这一句,已令她忍不住鼻尖酸涩。
鸾夙抬眼瞧着厅内绑缚的红绸,那是管家为了聂沛涵大婚专程置备的,特意吩咐府内上上下下务必悬挂,不能有半分死角。从前鸾夙只觉得那红是温暖的红,带着她对江卿华的祝福与愧疚。然而此刻下颌处传来的生疼之感却令她觉得这绸缎如此猩红刺目,她想忍住不看,又忍不住不看。
鸾夙素手拍掉聂沛涵钳制自己下颌的手:「我与殿下素来玩闹惯了,虽说不大忌讳男女之妨,却也不想让芸妹妹误会。殿下还是注意些为好。」
「你知道她不是误会。」聂沛涵忽然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左手置在案上紧握成拳:「你那日为何要再去味津楼?你若不去……我几乎要这麽认了。」
鸾夙别过脸去,嘴唇微抽到底还是忍住了哭意:「我自去我的,与殿下无关。」
「无关吗?事到如今你还敢说无关?」聂沛涵额头已露青筋:「若是与我无关,那在你心里谁是新?谁是旧?你又为谁左右为难,难以决断?」
鸾夙仍旧不看他,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之中,渺远不知所踪。
「你早便知道了,至少初次从味津楼回来,你看了那三个字,便知道了。只是你一直在逃避,你假装不知道。」聂沛涵语中微急,一改往日沉稳之气:「我问过你的,那日我用透骨钉威胁你,你不肯说;还有冯飞的事,你也躲着;屈方离开烟岚的前一日,我又去问过你……」
聂沛涵此刻已是双目通红,可究竟是恼火还是懊丧,亦或是两者都有,鸾夙却说不出。
「我们不该是这样的,鸾夙,哪怕你对我透露过一点心思,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你应该知道,我会对你很好,尽我所能……可你没有给我机会。」他狠狠盯着她:「你是真的狠。」
「不是……」鸾夙的声音低若蚊蝇:「我有我的苦衷。」这一句辩解如此无力,不要说聂沛涵不信,她自问也不能说服自己。
聂沛涵恍若未闻。
「是从何时开始的?」他这一句像是自问,须臾他自己已给出了答案:「我是从秋风渡。当时我在想,幸好,事情尚在我控制之中。可到了烟岚城之後,我去京州覆命,路上我便觉得有些不妙……想必你不晓得,那时管家每日呈信禀报房州情况,都会特意说到你的饮食起居。」
聂沛涵颇为苦楚地一笑:「你看,连我府上管家都看出来了,还有丁益飞……甚至是凌芸。唯有你不知道。」
鸾夙仍旧强忍泪意,看着窗外并不说话。
聂沛涵的语调忽然沉了一沉:「真正失控是郇明再次掳走你之後。我甚至想过就此留下你,才会强迫你住进我的内院。你不领情也罢了,你瞒着我郇明的事,我也不是真的要逼你,那日拿着透骨钉不过吓吓你,可你却以为我会下手……」
聂沛涵几乎要将桌案的一角捏碎:「你那日说出来的话……你说我不尊重你,秘密你只会告知臣暄……最令我失望的是那句『若有来世,避君三舍』。」他忽然垂眸看向自己右手虎口处的伤疤:「当时我唯有告诫自己,聂沛涵,该醒了,若不痛一痛,你还要沉沦多久。是以我毫不犹疑地扎了自己……」
「可我是臣暄的女人。」她终於还是哽咽着打断了他。
聂沛涵再次哂笑,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嘲她:「这不是问题……鸾夙,你知道的,这从不是问题。问题是你一直在逃避,你不想让我知道。」
「卡嚓」一声巨响传来,他们对面而坐的这一张案几,终是被聂沛涵硬生生捏断一角:「你若早些让我知道,我也不会应了臣暄,更不会进京请婚……如今走到这一地步,父皇的旨意下了,一切都没有退路了。」
「鸾夙,」他的声音终於恢复了深沉平稳,「你不该再去味津楼……你没有想过,东方误既能对我下这番判语,我又岂会容他在外?我已将他纳入麾下,你们说过的话,他皆会一一回禀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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