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十分沉闷。半晌,聂沛涵才又苦笑道:「我一直以为我会欣赏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可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来竟是我不知你,你不信我。」
我不知你,你不信我。
「不是的。」她想告知他,她有苦衷。她的姐妹小江儿已代她受了许多苦,她不能再剥夺她馀生的幸福。鸾夙张了张口,有那样一瞬,她几乎就要将身世如实相告了,然而「涵哥哥」三个字终究卡在嗓中,未能说出口。
鸾夙的泪水终於从眼底纷涌而出,顺着长睫划过面颊。种种委屈种种苦衷种种解释,唯能化作一句话,还是那一句她强自用来说服自己的话:「我是臣暄的女人。」
「但你哭了。」聂沛涵对她的口是心非恍若未闻,隔着桌案轻轻抚上她眼角泪痕:「你说你是臣暄的女人,你若心中坚定,你若甘之如饴,又为何要哭?你在我面前从不示弱,即便口中落了下风,心里也不服气。这一次,你终是为我掉泪了。」
听闻此言,鸾夙的泪水落得更凶,强自忍耐的抽噎再也无法忍住,无声的落泪渐渐变成有声的哭泣,合着窗外的雨水滴滴落在聂沛涵心中。鸾夙想要抬手拭泪,眼泪却越擦越多,唯有再次垂下眸来,任由泪珠滑落裙裾,好似那一日聂沛涵右手之上落下的鲜血,一滴一滴,浸入心扉。
「我与殿下身份悬殊,实难匹配……凌芸与殿下才是良配,而不是鸾夙。」她这一句,并不指江卿华,而是她自己。如此苍白无力,却是出自真心。
事到如今,这曾经龌龊卑贱身份後的真相,她已无法再对他说出口。
「你该给我一个机会,」聂沛涵不容她再回避,「既然天意让我知晓……」他死死握住她的右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新生的肌肤:「无论在你心里孰新孰旧,且让我与他一争。」
鸾夙试着抽回自己的右手,努力了半晌却是失败:「那你的婚事呢?还有你与世子的盟约?你已答允了他,难道要公然反悔?」
聂沛涵的手劲没有丝毫放松,只觉掌中传来的柔软令他再难舍却:「婚事大约是退不了了,父皇已下了旨,况且丁益飞还是我的老师……但我有分寸。」他坚定地看向她:「至於臣暄,我自有我的法子。你若最终选了我,一切後果我一力承担……我等着你的意思。」
窗外的雨渐渐变小,最终化作朦胧丝雨,鸾夙与聂沛涵站在檐下并肩而立,一人墨黑服色,一人素白衣衫,倒也相得益彰。聂沛涵伸手接着檐下雨水,任由它在指缝徐徐滑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就像这雨,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把握不住。」
他一只手揽过她的肩,下颌抵着她的柔软发丝:「我从前总喜欢拿话噎你,其实私下里却寡言得很。我从没像今天说过如此多的话,但愿你都能明白。」
鸾夙双手抵在他怀中,轻轻点头:「我明白。」
「别让我徒劳。」聂沛涵用力地紧了紧怀抱,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我去拿伞。」鸾夙欲转身进屋。
「不必,」聂沛涵魅惑一笑,止住了她,「让我淋着,否则会愈加迷失。」他迈步踏入迷蒙细雨之中,回首再对她笑道:「就信我一次。」
「好。」她眼眶一热,报以微笑,目送他消失在一片细雨之中。
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飘入,鸾夙只觉面上又湿润了。她亦抬手任由雨丝轻抚掌心,再看着它们缓缓从她指缝滑落。
是谁曾经说过的,廊下细雨不过是一曲悲欢离合。
而她这一曲,已黯然唱尽。
她终究还是骗了他。若不骗他,只怕自己再多听一句,心城便会轰然崩塌。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
第60章:离别以前
「後日芸妹妹便要嫁过来了,我有些体己话想要与她说说,殿下可否准我去一趟将军府?」鸾夙拨弄着聂沛涵案上的笔墨,淡淡请道。
聂沛涵放下手中军报,眸光之中微有踌躇:「你若有话与她说,待她入了慕王府也不迟。」
「不一样的,」鸾夙笑着摇了摇头,「她若嫁作人妇,这话说着便无甚趣味了,待字闺中听着才好。」
聂沛涵眉头微蹙:「嫁作人妇?你明明知晓我当时为何请旨娶她,这是故意气我吗?」
「岂敢。」鸾夙连忙服软:「让我去吧,我与芸妹妹许久未见了。日後……日後她若知晓了真相,只怕怨我还来不及,我两也剩不下几日姐妹情深的好时候了。」
聂沛涵撩起鸾夙一缕发丝,放在手中宠溺把玩:「也唯有你能教我束手无策……去吧,我命岑江护送你去。」语气之中满是无奈。
鸾夙故作羞赧一笑,敛去了眸中的落寞哀伤。
*****
「啪啪啪」三声轻响传来,江卿华起身前去开门。门外立着的年轻女子身段窈窕,风姿绰约,正是浅笑嫣然的鸾夙。
「小姐!」江卿华大感惊喜,忙拉着鸾夙进了屋子。
「怎麽还改不了口?芸妹妹?」鸾夙刻意将最後三个字咬得极重,边笑边迈步进了门。
「是芸儿失言……姐姐怎得来了?」自聂沛涵下聘之後,江卿华日日足不出户,虽说待嫁闺中满心欢喜,却也着实闷得有些发慌了。
「你与殿下大婚在即,我便央了殿下来瞧瞧你。」六月的烟岚城暑气正浓,鸾夙抬手轻拭额上薄汗,衣袖掩去了一丝愧疚神色。
江卿华闻言又是一喜,面上也掺着几分羞红:「是殿下教姐姐来的?」
鸾夙颔首微笑:「後日便是你出嫁的好日子,你我姐妹二人也得说说闺中体己话。」
若是江卿华心思再细腻一些,便能觉察出鸾夙这句话中的不舍之意,然而即将嫁予聂沛涵为侧妃的喜悦已教她冲昏了头脑,她并未发现鸾夙有任何异样之处。
鸾夙在屋内坐定之後,便将自己腰间的半枚玉佩取出,郑重塞入江卿华手中,语中不乏唏嘘之意:「从今往後你便是这玉佩的主人。小江儿,这是我最後一次这样唤你……下次咱们再相见,大约你已成为堂堂亲王的侧妃了。」
江卿华握着鸾夙的玉佩,又取下颈中戴着的另外半枚,缓缓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案。她面上浮起一黯然神色,话语也带了几分愧意:「小姐可会怨我?这一切本该是小姐的。」
「岂会?有因便有果,我自有我心中所求。若说怨愤,也该是我亏欠於你。」她紧紧握了握江卿华的手:「你要记着,不到万不得已,你足踝上的图案,绝不能说出去。」
江卿华面露迷茫神色。当初小小年纪的她被父亲唤去相爷书房里,不明所以地被绘下了足踝上这幅图案。它看似是一座云雾缭绕的深山,可这图案究竟是何意,她并不知情,只隐约知晓是个大秘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与人听。这个疑问埋藏在她心里长达九年,也曾令她吃尽了苦头,今日她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即便不能问个水落石出,至少也要解开一些心中疑团。
「我足踝上的图案到底是什麽?与那个龙……龙脉究竟是何关系?」江卿华蹙眉相问。
鸾夙闻言微有沉吟,她决定不再给这个命途坎坷的女孩增添任何心理负担:「这图案是什麽并不打紧,你只需记得,此事连慕王也不能说。你若说了,他便不会真心待你了。」
但凡牵扯到聂沛涵,江卿华皆会一一妥协。这样的爱情虽然卑微,可瞧在鸾夙眼中,也未尝不是一种聪明的圆满。她如愿看到江卿华似懂非懂地点头:「我记下了,日後殿下若问起来……我便说……便说是儿时玩闹绘下的。」
「如此甚好。」小江儿看似迟钝,其实心中极能分得出轻重。鸾夙只觉放下了一块心中大石,即便走也能走得更为安心,遂再向江卿华问道:「丁将军可在府上?我有些私事要与他说说。」
江卿华闻言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如实回道:「丁叔叔在书房,我带小姐去见他。」
鸾夙跟着江卿华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人便已到了将军府的书房,果见丁益飞此刻便在屋里。
江卿华率先入内与丁益飞说了些什麽,鸾夙便瞧见他沉了脸色,极为不耐地朝门外的她瞥了一眼。须臾,江卿华已迈步而出,冲着屋内微抬下颌,示意自己可以进去。
鸾夙款步入了书房,刚刚俯身行过礼,耳中便听得丁益飞道:「殿下与芸儿成婚在即,姑娘怎好来我府上?」
鸾夙知他对自己向来不喜,只因自己阻隔了江卿华的姻缘。这本也无可厚非,反之恰好说明他待「凌芸」极好,至少是愿意给她寻个好归宿的。
其实鸾夙此来将军府,探望江卿华只是个幌子,欲见丁益飞一面才是真。她平日并没有机会与堂堂「飞将军」单独碰面,才不得已假借江卿华之手。纵然知晓丁益飞对自己极为厌恶,可她还是要来这一趟。鸾夙猜测只要是「凌芸」通传,他不应抹了侄女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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